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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山忽然說道。
何明池大吃一驚,猛地抬頭望向老師。
大唐皇位由誰繼承,在前些年還是沒有人敢公開討論的事情,然而隨著御書房裡的咳聲越來越低沉難受,如今的長安城終於有了這方面的議論。
然而這句話從李青山的口中說出來,那便與茶鋪街頭的議論意義完全不同。因為這說明,在他看來,陛下的身體就算能撐也撐不了太久了。
更令何明池感到震驚的是老師所做的選擇——大唐朝堂甚至是鄉野鄙夫都知道,皇后與國師的關係極好,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會選擇支持李漁姐弟?
何明池馬上聯想到去年夏天,寧缺從清河郡送回長安城的那封信,當時李青山讓他把這封信直接交給了公主殿下,於是愈發不解。
「老師……為什麼?」他看著李青山怔怔問道。
李青山看著那顆被自己提到棋盤邊角放著的黑色棋子,再次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庭院裡的簌簌聲都被秋風揉碎,才聲音微沉說道:「因為皇后是魔宗的聖女。」
大唐皇后是魔宗聖女?何明池被這句話直接震得雙膝一軟,跌坐在了蒲團上,看著李青山,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李青山有些傷感地自嘲一笑,說道:「很多年前,我答應過陛下,這個秘密一直要保留到墳墓里,然而對於不知道這個秘密的唐人來說,這太不公平。」
他望向自己最忠心耿耿的弟子,說道:「不要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假,陛下的舊疾連夫子都治不好,便是因為皇后娘娘當年的手段。」
何明池震驚地輕輕顫抖,根本不敢接話。
「當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都是他們兩個人還沒有相愛之前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很遺憾的就是,為什麼總要付出這麼多代價,才能明白彼此心意呢?」
李青山緩聲說道:「我相信皇后娘娘不會背叛陛下,書院也相信,所以她才能一直是皇后娘娘。然而陛下死後呢?李漁和琿圓姐弟可不是她親生的,她那兒子年齡還小,難道要一名魔宗聖女帶領我大唐前進?」
除了生死還有老病,對於朝廷官員來說,老病便是他們告退的最好理由,雖然那往往並不是真實的理由。
天啟十七年初春,文淵閣大學士曾靜,忽然稱病辭官,其時距離王侍臣老學士病逝後他接任還沒有到一個月的時間,皇后娘娘再斷一臂。
從此曾靜大學士夫婦便閉府不出,有消息說,大學士退後一身輕鬆,與妻子整日介在府中後園裡養花鋤草為樂,日子過得很是閒適。
曾靜大學士放下手中的花鋤,覺得有些煩熱,剛把衣襟敞開一些,被微寒的秋風一激,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曾靜夫人趕緊扶著他去亭中坐下,端出熱茶。曾靜看著妻子憔悴的容顏,忍不住輕聲一嘆,想要勸解兩句,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靜園秋亭人跡稀,夫婦二人在亭下飲茶暫歇,對坐無言。曾靜夫人忽然流下淚來,顫聲說道:「我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兒,怎麼可能是冥王的女兒。」
聽著此言,曾靜臉上的皺紋仿佛都深了幾分,沉默不語。
他們是桑桑的親生父母,所以書院沒有隱瞞他們爛柯寺毀滅的真相。
事實上,關於桑桑是冥王女兒的傳聞,早已在唐境之外的國度里傳開,便是如今長安城裡,也已經暗中有人在議論。曾靜辭去文淵閣大學士一職,自然與此事有關,只不過暫時還沒有任何人敢把這件事情挑明。
曾靜夫人拭去眼角的淚水,稍微平靜了一下心神,看著他說道:「那人還在前廳。你真不要見見?」
曾靜沉吟片刻後,面色微肅說道:「既然從清河郡來長安,想必見不到我不會甘心。也罷,那便去見見,倒要看看他們又有什麼污糟念頭。」
在學士府前廳飲茶待候的中年文士,姓崔名秀,乃是清河郡崔閥里的得力人物,此人與曾靜卻還有另一層很複雜的關係。
曾靜看著這名文士,想著當年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微微蹙眉,說道:「崔閥向來不願入長安,明美兄千里迢迢而來,究竟所為何事?」
崔秀微微挑眉,有些不悅說道:「多年不見,難道連內兄二字都不願出口?」
曾靜說道:「我與令妹十六年前便已和離,內兄二字真不知從何提起。」
崔秀強斂怒意,神情漠然說道:「既然你問我來意,我便與你明說。家妹回清河之後一直未曾改嫁,一直很是思念你,老太爺想問問你的意思。」
曾靜眉頭蹙得更深,說道:「什麼意思?」
崔秀說道:「我崔氏願不計前嫌,送家妹回府與你重續前緣。」
曾靜微怒說道:「當年我中了皇榜,便被你崔家唆使御史搶去成親,我承認我當年貪圖清河大姓的名聲,而且也確實想與令妹白頭諧老,然而卻不知崔閥小姐的脾氣竟是那般驕橫狠辣,我納妾固然有我的錯處,但她卻意圖謀害我那可憐的女兒,這如何能忍?前緣儘是前怨,哪裡有重續的可能!」
崔秀乃是清河郡大姓里的重要人物,即便來到長安,也是登相府會公侯的大人物,哪裡受過這等羞辱,大怒斥道:「妹妹當年便看出你和那個賤婢生的女兒乃是妖邪,所以才要處死她,你不念她的情義,居然還這般說話!你不要以為什麼事情都能隱瞞一輩子,不錯,現在你那女兒是冥王之女的消息還封鎖著,但西陵已經傳來消息,神殿已經準備除去她的封號,你可明白這代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