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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道人把茶分好,輕輕擱到榻旁。
觀主用新生的手指緩緩取過茶盞,淺淺飲了口。
中年道人看著桃山方向,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可惜了。」
觀主知道師弟說的可惜有兩層意思。
夫子在泗水畔登天那日,自天上落下一腳,踩塌了觀後的青山蟻窟,道門隱世高手皆死,從那一刻起,道門的重心便已經從知守觀轉移到了西陵神殿,因為權力這種事情永遠與信仰無關,只與力量有關。
其時他還在,道門依然以知守觀為首,然而如今他已經廢了,中年道人雖然境界高妙,卻不足以震懾道門,所以知守觀便廢了。
中年道人說的可惜,第一層意思,便是可惜知守觀真正的力量,被夫子一腳踩碎,第二層意思則是可惜此時在桃山的那些南海神官。
因為她在人間,她此時就在桃山之上。
「我並不覺得可惜。」
觀主將手裡的東西扔到榻旁地面上,發出幾聲脆響,應是某種硬物。然後他看著地面說道:「她贏不了,至少今日。」
中年道人望去,只見兩片古舊的牛骨一正一反落在地面上。
這便是算。
第四十二章 桃山之亂
中年道人說道:「人算豈能如天算?」
「天算能算一切事,但不見得能算出她自己。」
觀主端著茶盞,看著牆外桃山方向淡然說道。為了不讓光明神殿那位知曉自己的安排,他便是自己也不清楚想要些什麼。
如果那位能夠回到昊天神國,他讓南海諸人回到桃山,可以說是讓光明神殿正宗傳人主持光明祭。而如果那位回不去,這場光明祭便沒有任何意義,道門必須考慮日後的狀況,南海諸人便是他的力量,而陳皮皮自然也不需要再被犧牲。
中年道人說道:「她怎麼可能敗?」
觀主說道:「她被夫子留在人間,所不斷坐緣,自然便敗。」
中年道人說道:「就算她斬不斷塵緣,但能斬了道門諸人的性命。」
觀主說道:「雖然她已經來到人間,不再是我所信仰的昊天,但就像昊天那樣,她必然是絕對客觀公正的,我替昊天道門做了這麼多事,她為什麼要殺我?我的生存是用我的信仰換來,無人能破。」
中年道人說道:「那南海諸人?」
觀主說道:「若能活著,便是日後的道門,若死去便請安息。」
西陵神殿,桃山前坪。
天諭院院長盯著趙南海說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時隔六百年,南海大神官一脈重回世間,自然不可能就是為了參加光明祭。趙南海抬頭望向桃山巔的光明神殿,神情複雜說道:「我們要重歸光明神殿,點燃萬年長燈。」
南海一脈傳承自那位光明大神官,受道門承認正統地位,如今既然光明神座無主,他們要求繼承這個位置,並不算過分的要求。
最關鍵的是通過先前的頌祭,人們隱約感覺得到,這些自南海歸來的神官,可能真的擁有重新入主光明神殿的實力。
聽著南海來人的要求,神輦里掌教大人的身影不再前傾,而是帶著漠然的感覺重新坐直顯得根本毫不關心。
如果換作以前,哪怕是他面對突然歸來的南海一脈,也會覺得有些棘手,因為無論從道統還是從傳承來看對方都有重執光明神殿的資格和理由,然而現在他對這件事情卻是毫不關心。因為光明神殿裡的萬年長燈雖然熄了,但不代表光明神殿裡真的沒有人,而只要那位在光明神殿,無論是誰想要重新回到光明神殿,都是人世間最可笑的笑話。
天諭院院長看著南海諸人說道:「道門繼統之事何其慎重,待光明祭結束之後再做認真討論,現在請諸位暫且退到一旁。」
除了掌教沒有人知道這場光明祭的真正用意,院長也不知道,但光明祭是道門最威大的祭祀儀式,他不可能看著被南海諸人搗亂。
南海諸人里有位少女正是路過莫干山時,放言要把墨池苑掃平的那位小漁姑娘。她看著院長嘲諷說道:「天諭神殿的人不學無術連奉天篇都讀不好,有什麼資格主持光明祭?退到一旁的應該是你才對。」
天諭院院長聽著這句話,神情變得極為難看,然而先前的事實已經證明,在對西陵教典的理解和掌握上,他確實不如這些南海來人。
趙南海看著巨輦里的掌教,面無表情說道:「光明神殿無主近二十年,道門奉天伐唐最終卻毫無收穫,反而損失慘重,天諭神座歸神國已有數月,依然沒有定下傳承,掌教大人堪稱昏庸。」
場間一片大嘩誰也沒有想到,這些南海大神官的傳人除了想要重新執掌光明神殿,居然似乎還想把掌教從桃山之主的位置上拉下來。
南海一脈只有十餘人,又哪裡來的這些底氣?要知道今日桃山前坪強者雲集,西陵神殿再如何衰敗,也不可能連這些人都鎮壓不了。
西陵神殿的神官和執事們看此人敢對掌教不敬,怒意大作,有些人更是厲聲喝斥起來,然而輦里的掌教依然沒有說話,沒有任何反應,這令人們覺得有些異常一無人知曉那是因為他根本不屑回答的緣故。
見巨輦里的那道身影依然平靜,趙南海微微蹙眉,似也沒有想到西陵掌教並不如傳說中那般易怒自大。他的目光在祭壇旁的賓客里緩緩掃過,忽然落在了金帳國師和那位勒布大將的身上,不悅斥道:「如今居然連草原上的蠻子都能進桃山觀禮,神殿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