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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騎兵們擠在一處,很難閃避,無數石塊落在他們身上,發出沉悶的塵土飛揚聲響,有人的身上被砸出大洞,有人的頭顱則像熟透的瓜果一般爆開。
峽谷出口處頓時被鮮血和肉漿塗染成五顏六色,到處都是慘嚎和馬嘶,隊伍大亂,馬蹄亂動,煙塵四起。
很多騎兵的臉上都是血,血的下面是絕望的神情,然而接下來事態的發展,才真正令他們絕望,因為落石之後,便是如雨一般的斧影。
鋥鋥鋥鋥,無數破空之聲密集而作,至少一千多把沉重的斧頭,從山崖間拋下,砸向已經陷入混亂之中的草原騎兵。
那些從峰頂墜落的石頭很重,那些斧子也很重,能夠被拋擲如此遠的距離,需要很大的力量,按道理來說,只有武道修行者才有這種能力。然而世間根本不可能找出這麼多武道修行者,還能組織成極有紀律的伏擊軍隊。
滿天斧影之後是震天的喊殺聲,兩千多名穿著獸皮的青壯年男子,在山崖亂石間跳躍著、奔跑著、狂吼著向下方衝去,他們不是武道修行者,卻有不弱於武道修行者的力量,因為他們是荒人,是天生的戰士。
這完全是單方面的殺戮。
數十塊沉重的石頭先前落在車廂上,車廂劇烈震動起來,然後便是如雷般的撞擊聲。黑色馬車旁如草般的箭枝,如谷堆般的斷箭,被那些石頭盡數砸碎,然後碾成碎屑,又被草原騎兵的血肉染紅粘實,看上去異常鮮艷。
大黑馬抬頭向車廂外望去,看不到外面正在發生什麼,但知道情況正在發生變化,不由有些緊張,又有些好奇。
寧缺低聲說道:「來了。」
落石聲落斧聲廝殺聲,連綿不絕,直到很久以後才安靜下來,然後是一陣激烈的歡呼喊叫聲,最後又歸於絕對的安靜。
寧缺抱著桑桑,走下馬車。
去年冬天,左帳王庭背棄與荒人部落達成的和約,暗中與西陵神殿聯軍攜手,偷襲荒人主力部隊,追殺數百里,荒人死傷慘重。
今年春天,荒人部落在魔宗行走唐的率領下,潛行天棄山脈數夜,至賀蘭山缺處抱石登峰,伏襲左帳王庭騎兵。
三千名左帳王庭騎兵里只有數百騎成功逃出,十餘名墮落統領只活下了三人,隆慶皇子重傷,依靠兩名道門隱藏強者的捨身救助,才僥倖從唐的手中逃走。
峽谷四周到處都是草原騎兵的屍體,偶有幾匹戰馬正惘然地守在主人的身旁,兩千多名強大的荒人戰士,高高舉著手中的鐵斧,興奮地振臂高呼。
這是荒人對背信者的一次完美復仇。
然而荒人戰士們的歡呼聲,比想像中停止得更快,他們看著峽谷中間被死屍包圍的那輛黑色馬車,漸漸安靜,臉上流露出驚恐的情緒。
荒人戰士們的情緒並不複雜,和人世間別的地方看到這輛黑色馬車的人們比起來,他們只是害怕,非常單純的害怕。
尤其是當黑色馬車車門打開,寧缺扶著桑桑走出來後,荒人戰士們看著那個瘦弱的小姑娘,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最恐懼的黑夜。
「很多人容易陶醉於復仇的快感中,我卻覺得那沒有任何意思,雖然我的前半生一直都是在做這件事情。因為復仇首先需要有仇,那就意味著先吃虧。」
寧缺看著數丈外那名穿著皮衣的強者,說道:「荒人是天生的戰士,你統帥這麼多荒人,去年冬天還輸得那麼慘,實在是令人難以想像。」
唐想著去年冬天風雪夜裡,在聯軍中軍營帳的那場血戰,即便是強悍如他,也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你不知道西陵神殿究竟隱藏著多少力量。」
寧缺說道:「我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我只知道荒人現在很慘。」
唐說道:「不管我們現在多慘,如果沒有我們,你今天會死。」
寧缺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這和我無關,與桑桑也無關,所以我不需要對你們表示感謝,我為你們創造出如此好的伏襲機會,如果連這都把握不住,荒人就沒有資格南下,更不要指望復國。」
桑桑在哪裡,滿天的烏雲和黑鴉便在哪裡,黑色馬車順著大唐北方的荒原斜向東行,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在賀蘭城處,寧缺沒有選擇北上而是東進,弄出那麼大的動靜,暴露自己的行蹤,便是要吸引東荒人的敵人。
東荒一直是左帳王庭的勢力範圍,隆慶現在已經是這片荒原的主人,寧缺知道,隆慶肯定會最先出現,便是要用他和左帳王庭騎兵來吸引唐和荒人戰士。
黑色馬車的行蹤傳入東荒,西陵神殿和佛宗都來不及做出反應,隆慶來得及,荒人也來得及,唐並不知道寧缺的用意,即便有所猜測也無法確定,但正如寧缺所說,荒人不可能放過這個復仇的機會。
所以唐和荒人戰士出現在了這裡。
唐說道:「我們來了,復仇了,那麼現在我們便會離開。」
寧缺說道:「帶我們一起走。」
唐微微蹙眉,說道:「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寧缺說道:「為什麼?就算你不感謝我,我也想聽聽有沒有什麼理由。」
唐看著他身旁的桑桑,說道:「因為她是冥王的女兒。」
寧缺說道:「我記得荒人祭拜的便是冥君。」
唐說道:「祭拜不代表喜歡,更多的是害怕,自荒人信奉明宗以來,一直在祭拜冥君,是祈求它不要傷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