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9頁
「是誰?」他看著酒徒直接問道。
酒徒的反應也很直接,他沒有回答。夫子不在人間,那麼只要他不想回答,便沒有誰能讓他開口說話。
春風拖著寧缺的臉頰,毫無溫暖的意思,寒冷的厲害,又或者只是他自已的身心俱寒,所以才讓繚繞身周的春風降了溫度。
在泗水畔,他看著夫子帶著桑桑一道登天,然後昊天神國的滿天的流星,他確定桑桑死了,或者說回到了昊天神國,無論哪一種,反正她現在已經不在人間,如果她還在,他一定能夠有所感覺。
那麼是誰帶走了大黑馬,是誰拾了鐵箭,現在是誰在人間撐著破舊的大黑傘,又是誰要把馬車還給自已?為何會在酒徒的手裡?
寧缺想不明白這些事情。
「亂我心者,昨日之日。」他舉頭望向天空里那輪黯淡的春陽,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棄我去者,何必再想。」
然後他望向酒徒,說道:「先生請進。」
南城門前安靜無比,隨著他的這句話,仿佛一股緊張的氣氛,從城牆根的最深處湧出,然後向著高遠的天穹飄去。
酒徒看著雄偉的長安城牆,說道:「為何要進?」
寧缺說道:「既然為客,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酒徒說道:「做惡客,便要有不進家宅的自覺。」
寧缺說道:「惡客善客都是客,客隨主便。」
酒徒覺得他很有趣,微笑說道:「那我便不是客。」
寧缺也笑了起來,真實的心情卻並非如此。如果不是客,自然是敵。
他看著酒徒認真說道:「既然不進城,怎麼把東西還我?」
酒徒就像看著一個耍賴的孩子,說道:「我已經這麼老了,走了這麼遠的路已經很累,難道最後幾步路還要我自已走?」
寧缺說道:「就算只差幾步,依然是沒有走到。」
酒徒說道:「你可以出來。」
寧缺笑著說道:「你可以進來。」
酒徒再次望向長安城斑駁的舊城牆,沉默片刻後說道:「改日再說。」
聽到這句話,寧缺毫不猶豫說道:「改日不如擇日。」
這是邀請也是賭博,更準確地說是在賭命,賭他自已的命,賭整座長安城的命,賭大唐的命,賭人間的命數。
第二百章 有人來到人間
酒徒沒有接受寧缺的邀請,說道:「今日不想進。」
寧缺音調漸高,說道:「還是不敢進?」
酒徒神情漸淡,白雪與黑土相間的散發隨風而起,說道:「無數年來,我只與酒肉相伴,尤嗜杯中物,唯醺然方能解憂,酒能令人憤怒也能令人釋然,我從中選擇了後者,卻不代表我不能選擇前者。」
寧缺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但你還是不敢進。」
酒徒說道:「你可以出來。」
寧缺搖頭,說道:「我膽子小。」
酒徒說道:「敢在雪街上橫刀向觀主,你的膽子哪裡小?」
寧缺說道:「我不敢出城,自然就是膽子小,您呢?敢進嗎?」
酒徒說道:「這等言語,實在有些無趣。」
寧缺說道:「有本事你就進來,有本事你就出來,有本事你就上來,有本事你就下來,這是小孩子吵架才做的事情,確實無趣,甚至可以說丟臉,身為晚辜,我可以丟臉,您也可以丟臉嗎?還是乾脆一些,進來吧。」
這番對話其實是在各說各話,看上去有些可笑甚至有些可愛,但其間不知隱藏了多少把霜刀雪劍,寒透骨髓。
寧缺的言語一直在前進。
他要做的事情,便是請酒徒進長安,無論對方接受或者不接受,在這場太過突然和危險的會面里,書院都能尋到自已想要的契機。
這是書院的定策。
酒徒只用了一個方法,便破了書院的定策。
他舉起酒壺,開始飲酒,嘴要用來喝酒,自然沒有辦法說話。
不說話不代表拒絕,也不是接受。
南城門前一片安靜,只能聽到酒水不停傾入酒徒胸腹里的聲音,其聲如瀑布入潭,又似小溪潺潺,最後竟似一條大河將要泛濫。
正如先前所說,夫子不在人間,那麼便沒有誰能夠讓酒徒開口說話,更沒有誰能夠牽起他的手,請他入城或者回家。
酒徒放下酒壺。
寧缺看著他前襟上灑脫的酒漬,忽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有些無奈,有些自嘲,有些黯淡。
酒徒是曾經熬過永夜的大修行者,是夫子都曾經問道的前輩,他即便有長安城在身後,想要用簡單的言語,便擾亂對方的心境,這是何其狂妄的念頭。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看著酒徒說道:「既然如此,您把馬車放在此處,稍後我自然會派人來取。」
酒徒看著他微笑說道:「沒有親手交還到你手裡,我怎能離開。」
隨著這句話,城門前的局勢頓時逆轉,先前是長安城占著主動或者說先手,現在則是酒徒用這句話挑戰長安城。
以寧缺的境界,本來應該很難應對,但他是經歷過生死的人,見過不同的世界,他的心境要比所有人想像的更加堅定,無所畏懼。
「我是懦夫敗類二貨傻逼,我有窺淫疽我猥褻幼女,我殘忍冷酷又膽小怕事,我就是一地人渣,便是用掃帚都沒法攏成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