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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貓女在旁邊蹙著眉尖,有些不高興說道:「師兄你為什麼先前要給那個傢伙第二次交手的機會?萬一你挑不中那串念珠怎麼辦?」
酌之華心想這位鍾師兄好意相助我等,師妹你怎麼還妄加指責,擔心對方不悅,帶著歉意一笑,說道:「那僧人應該是月輪國的二代弟子,沒有想到竟然在鍾師兄手下走不得一回合,想來師兄也應該是書院裡的佼佼者。」
寧缺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暗想自己習慣性隱藏真實身份,莫要日後在世間反而替鍾大俊闖下一個好大的名頭,到時候真是哭都來不及。
牽著大黑馬離了溫溪,沿著湖畔緩慢行走,空中的雪花飄得比先前密集了些,寧缺安靜看著湖中雪景,腦海里在不停分析回味今天的戰鬥。
騎士精神、風度榮耀對他來說一直都是人體排出來的污濁空氣,沒有任何意義,先前之所以給月輪國僧人第二次機會,不是要打到對方心服口服,而是他需要一個對手來試刀,來實驗自己這些天琢磨出來的全新戰鬥方式。
戰鬥實驗,大唐軍營里的同袍肯定不行,因為沒辦法下狠手。像隆慶皇子那樣的真正強者肯定不行,因為極有可能遭對方的狠手,而今天遇到的這名白塔寺僧人處於不惑中境,正是最合適的對象,合適到他握住刀柄時雙手都開始興奮地顫抖。
戰鬥中他出了兩刀,速度以及力量的精確掌握比在渭城時都有了極大的提升,但關鍵點並不在於此,而在於他沒有使用任何修行手段——像白塔寺僧人這樣層級的對手,不需要使用修行手段他也能應付——這也正是他要嘗試的戰鬥方式的基礎。
雨夜春風亭,朝小樹盈水一劍,不知斬殺了多少長安城黑道好手;北山道口,那名魔宗劍師的灰黯劍影,讓大唐最精銳的侍衛們死傷慘重。和普通武者比較起來,修行者總是顯得無比強大,根本難以戰勝。
在寧缺看來最主要的原因,是修行者以念力操控天地元氣,本命飛劍或其它武器的速度較諸世間普通武技快上太多,而且運行軌跡須臾東須臾西,根本不可捉摸。
但這對已經進入修行世界的他而言不是問題。雖然只通了十竅,資質極差,能操控的天地元氣極少,若以飛劍與人對敵,無法在速度與威力上占到上風,但他感知極敏銳,能清晰察覺周遭天地元氣最細微的變化。
天地元氣間那絲非自然的變化,不是所有修行者都能捕捉到,寧缺正在嘗試捕捉,只要能夠捕捉到那絲變化,那麼他便能知道敵對的修行者何時出手,知道對方的本命物在怎樣運行。
今天他成功了,所以月輪國僧人的念珠呼嘯而至時,肉眼根本無法看到運行的軌跡,但在他的識海里卻是無比清晰,無比緩慢。
掌握敵人的本命物運行軌跡只是第一步,在這種戰鬥方式中,寧缺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拉近與對方修行者之間的距離,把對方拖入近戰中。
就像那天他與司徒依蘭說的那樣,在他看來,世間的絕大多數修行者沉浸於冥想飛劍之中,徒有美形,可以做魔術師,卻不知該如何做劊子手。
而且除了武道巔峰強者和魔宗高手,世間所有修行者都有一個致命的問題,他們的肉身與能力比較起來太過脆弱。若沒有強悍近侍,被他這等刀法犀利慣見生死的傢伙近身,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寧缺會琢磨這種戰鬥方式,和他本身的修行資質有關。在沒有成為神符師秒畫不定符護身之前,想要戰勝與自己境界相仿,甚至高於自己的修行者時,必須有些不一樣的手段。而這也與離開長安城前顏瑟大師說的那句話有關。
當時顏瑟大師看著他平靜說道:「縱使你能飛劍入雲斬殺萬里之敵,可若那敵人能護住自己身前一尺,這驚天一劍便沒有任何意義。而就算是柳白這樣的傢伙,一旦被你二師兄靠近身前,也只能傻眼。所以說經營好身前一尺之地比什麼都重要。」
縱劍萬里,不及身前一尺之地。
寧缺牽著大黑馬靜立湖畔積雪中。
他眼望百里外的天穹,拔刀斬落身前一朵雪花。
第八章 腰牌與調令
寧缺走後,山溪黃色布圍里,大河國少女們還在興奮地議論先前。天貓女把小腳泡在微燙的溫泉中,開心說道:「鍾大哥原來果然是書院弟子,難怪這麼厲害。」
酌之華微笑看了她一眼,說道:「第一次相遇時便已經猜到了,不然山主為何要我們待他如此客氣,若換成別人,早就逐出數里地去。」
接著她嘆息說道:「幸虧有這位書院師兄出面,想來月輪國和燕營里那些人會老實些,不至於還派人過來強搶。」
天貓女則在想著戰鬥中的某些細節,小腳掌啪啪拍打著溪面,微仰著頭,好奇問道:「打贏那個臭和尚,鍾師兄沒有用任何修行手段,甚至都沒有感覺到他身上有念力波動。師姐,那他究竟是不是修行者啊?」
酌之華怔了怔,說道:「聽說書院這屆沒有什麼天資驚人的人物,術科六人中最強的謝三公子也才入不惑境界,這位鍾師兄既然沒有進術科,想來是不能修行吧?」
這句話說得有些猶豫,因為她自己都不怎麼相信,一個不會修行的普通書院學生,靠著手中刀箭便能如此輕鬆擊敗白塔寺的僧人。
黃色布圍幽靜一角,溫泉山溪的熱霧時聚時散,冬日的陽光從林梢高處灑下,讓所有事物都鍍上一層眩目的光暈,那位身著白衫的黑髮少女仿佛沒有聽到少女們的對話,平靜地執筆緩書,隨著筆尖的移動,秀髮在肩頭緩慢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