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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等你能真正寫出那個字,便會再見。」
桑桑靜靜看著他,臉色也有些蒼白,情緒有些複雜,說道:「另外,你喝過我的茶,還喝過很多次。」
這麼多年來,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在同一張大床上輾轉,在同一口鐵鍋里吃飯,他當然喝過她沏的茶。
寧缺怔住,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指向雙腿間。
他大聲質問道:「你就這麼走了,這怎麼辦?」
桑桑微笑不語。
寧缺暴跳如雷,喊道:「趕緊下來,把我的雞巴治好!」
桑桑微笑轉身,再沒有說話。
她與他曾經合體,他的心臟現在都變得堅不可摧,雙腿之間的傷勢自然早已好了寧缺當然知道,他只是想找個藉口把她留下。
這個藉口有些可笑,很可憐。
大船繼續向天邊駛去,然後漸漸消失在金線里。
她即將抵達她的彼岸。
看著漸漸消失的大船,看著再難見到的遙遠的她,淚水在寧缺的臉上不停流淌,苦澀說道:「你都走了,這還有什麼雞巴用呢?」
……
大船離開,人間無數信徒跪地恭送。
那道金線便是彼岸。
無數光明涌至眼前,桑桑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
神國的門被夫子毀了,她也是第一次通過這種方法回去,這種感覺有些陌生,但她知道不會出錯。
因為她來自神國,她的彼岸自然便是神國。
她閉上眼睛,準備開始與神國里的自己相見,然後融合。
當她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一片蔥鬱的山嶺。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身體有些僵硬。
這片蔥鬱的山嶺,她很熟悉,但這裡不是神國,而是岷山。
在山嶺間,她沉默不語,站立了無數日夜,想要推算出原因。
小青獅不安地跪在她的身旁,看著四周的風景。
無數日夜後,她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她是人類的選擇,她來自人間,而不是神國,於是她的彼岸,便是人間。
她,還在人間。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她望向小腹,微微蹙眉,感覺陌生,甚至有些惶恐。
或者,這才是真正的神來之筆。
第六卷 忽然之間
第一章 昊天留給人間的禮物(上)
深春的臨康城,客舍青青,有輦自城外門來,在街間緩慢行走,柳亦青坐在輦里,閉著眼睛,神情平靜。
今日春祭,城中升起無數盞明燈,向著夜空飄去,無數道門信徒,對著那些明燈虔誠跪拜,向昊天頌祈,畫面很是莊嚴神聖。
柳亦青不能視物,看不到春夜景致,自然也看不到千萬盞明燈,但他能聽到那些頌祈的聲音,能感受到信徒們的狂熱。
很自然的,他想起了數日前那場春風化雨,那場灑遍人間的甘霖,那些神奇的畫面,那艘駛向神國的大船。
昊天離開了人間,恩澤卻留在了人間,由此而產生的那些變化,必將深刻地改變這個世界,這個時代。
柳亦青有些疲憊地抬起手,輦轉入側方的一片街巷裡,在這些年重新拓寬的道路里緩慢行走,來到一間舊屋前。
舊屋已不像當年那般破落,被虔誠的新教信徒粉刷一新,柳亦青下輦,走進屋中,站在窗畔,沉默了很長時間。
陳皮皮走到他身旁,向著窗外的星空望去。
柳亦青說道:「我看到大時代正在來臨。」
他的眼睛上蒙著白布,看不到任何畫面,但他能夠看到波瀾壯闊的未來,風雲際會的人間,看到鮮血以及殺戮。
在這數年裡迅速傳播的新教,在短短的十餘日裡遭受了近乎滅頂之災,不僅僅是因為西陵神殿詔告世間,取締新教,信仰新教的信徒生前要受火刑懲罰,死後更會被打落萬丈深淵,永遠不可能進入昊天神國,更因為昊天向人間展示了她的慈愛與威能——對新教教義而言,昊天留在人間的福澤,那些重病忽愈的虔誠信徒那些破境的修行者,那些新生的手指,是最沉重的打擊。
陳皮皮看著星夜裡那輪有些黯淡的月亮,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除了等待或者我們還能做些事情,比如抗爭。」
柳亦青看著自己看不到的星空,說道:「人無法與天爭。」
陳皮皮說道:「這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數年前桃山光明祭,柳白持劍直入光明神殿,以劍逆天,其後劍閣諸弟子,想也未想護著陳皮皮與唐小棠殺出桃山重圍,回到臨康。
從那一天開始,劍閣站到了道門的對立面。柳亦青在選擇里所展露出來的決絕強悍直到數年後依然令修行界很是震撼。
星光落在柳亦青蒙著眼睛的白布上,仿佛鍍上了一層寒冷的霜,看著就像是萬年的雪,冷而堅定,他的聲音也同樣如此。
「無法與天爭,不代表不去爭。」
陳皮皮沉默不語。
柳亦青的這句話便是劍閣的態度,如劍鋒一般冷硬然而其間依然有很多無奈與不曾出口的喟嘆。
這種決然,並不能改變人間的局勢,所以徒悲壯。
「西陵神殿的誥書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柳亦青說道,那封誥書的內容他還沒有看到,但能夠猜到,自然是要求南晉取締新教,並且交出陳皮皮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