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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畫出半道神符的少女符師,整個天下只有一個。
因為天下只有一個書痴。
莫山山自幼入墨干山拜書聖為師,十餘年間痴於書符之道,並沒有太多俗世閱歷,面對寧缺這個自幼便在最底層殺人求活的傢伙,自然覺得能學到很多東西。
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聽懂寧缺的這段話,反正她很老實地仰起了臉。
她的臉很小,兩頰微鼓,眉眼如畫,此刻雖然蒼白憔悴,但依然好看。
寧缺拿著蘸著胭脂的小方巾,看著近在咫尺的小臉,怔了怔,然後笑了笑。
兩年之前他還在渭城殺馬賊、賭錢喝酒欺負桑桑的那時節,哪裡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天下三痴之一的書痴共處車廂之中,而且她還要如此老實地任自己折騰。
胭脂上臉,指腹輕搓,漸漸散開。
並非濃妝,亦不是淡抹。
莫山山蒼白的臉色,在指下漸漸變得紅潤起來。
手指輕輕搓揉少女小臉的觸感很好,尤其是微鼓的雙頰處,更是彈軟豐嫩。
莫山山安安靜靜坐著,微低著頭,任他在自己臉上塗抹,睫毛微顫。
不多時妝容完成,少女蒼白憔悴的臉顯得鮮活美麗,紅暈看上去極為真實。
寧缺心想自己的手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接著他應該給她畫眉,卻注意到她的雙眉細而黑亮,便如畫的那般好看,思忖片刻後,終是輕輕擱下了炭筆。
「你經常做這些事情嗎?」莫山山看著他,忽然問道。
寧缺想起進長安城變身富人後的家居生活,想著老筆齋那張床上藏著的一大堆陳錦記的胭脂水粉,溫和一笑,說道:「家裡有個小姑娘,這種事情我做得多了。」
莫山山長而微疏的睫毛眨了眨,沒有繼續再問什麼,轉過身去,掀開車簾望向外面,剛剛紅潤了些的臉頰又變得蒼白了些。
營地里的人們正在搬運死難者的遺體,收集木料,看情形大概是要進行火葬。而在營地外圍,神殿騎兵收割馬賊首級的工作也已經快要完畢,黑色紋金的光明盔甲上染著血污,麻袋裡不知裝了多少首級,顯得鼓鼓囊囊的。
中原聯軍奉西陵神殿詔令進入荒原援燕,除了西戰線上的唐軍,東路戰線均以首級議功,今日神殿騎兵至少收穫了超過三百個首級,自然是大功一件。
這份戰功按道理來說,主要應該歸墨池苑弟子和燕國軍民,神殿騎兵卻是肆無忌憚地搶功,莫山山她雖然並不在意此事,但能清晰地感覺到,營地里正在沉默準備火葬的人們,心中悲憤鬱結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濃。
神殿騎兵統領看著掀起車簾的少女符師,注意到她精神不錯,不由暗中一凜,心想此女剛剛冒著極大風險強行越境施展神符,沒想到只過了這麼短的時間,便能回復如初,果然不愧是與司座大人齊名的天下三痴之一。
「原來竟是山主在此主事,先前不知,故救援來遲,還請山主體諒。」
神殿騎兵統領袖情平靜,一句話便把先前按兵不動,冷眼旁觀營地遇襲一事帶過,揖手一禮,向書痴莫山山表示難得的尊敬,然後說道:「小姐此時在草甸上的馬車之中,她囑我邀請山主前去相會。」
西陵護教軍由裁決司直接管理,他所說的小姐,如果不是道痴葉紅魚,自然便是那位花痴,莫山山很清楚這一點,而且她知道花痴便在草甸上方。
「墨池苑奉神殿令護送糧草入王庭,職司所在,不敢輕離。」
莫山山看著馬上的神殿騎兵統領說道。
統領微微一笑,說道:「小姐與山主數年不見,盼望相見之情甚深。」
這話說得平和,帶著情意,卻又淡然流露出一絲強悍的意味。
莫山山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若真盼相見,先前她可以從草甸上方下來見我,既然先前不見,那麼此時更不必再見。」
這話說得平靜,帶著嘲諷,卻又毫不掩飾更強悍的意味。
神殿騎兵統領面色微沉,沉默看著坐在馬車前端的她,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事情,最終一言不發提韁轉身離開。
行至營地外,一名神殿騎兵捧著兩把刀走到他的馬前。
統領看著這兩把撲刀上面刻著的繁複紋路,雖然一時間無法看明其中含義,但身為洞玄境的強者,本能里感到其間隱藏著的美感與境界,眼睛一亮。
就在他要接過這兩把刀當成戰利品,待日後好生研究一番時,不遠處響起一道清脆而充滿怒意的聲音。
「那是我們的!」
天貓女憤怒地瞪著馬上的統領,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身上滿是灰塵血漬,髒得厲害,看模樣已經在營地外找這兩把刀找了很長時間。
統領淡淡一笑,輕提馬韁準備離開,根本懶得理會。
天貓女小步快縱,像陣風般衝到他的馬頭前,手握秀劍烏木細柄,盯著他不肯讓開去路,毫不掩飾清亮眼眸里的恨意。
幾名神殿騎兵毫不客氣地走上前去,試圖要將她推開。
一聲清吟,天貓女秀劍出鞘,看著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幾名神殿騎兵,毫無懼色,聲音微顫憤恨說道:「馬賊的腦袋讓你們割了,難道你們還要搶找們的兵器?」
神殿騎兵統領冷冷看著她,說道:「墨池苑弟子非符即劍,你們何時開始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