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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現時,鞋底便踩死了在稠血里掙扎了很長時間的那隻螞蟻。
青布鞋的主人,是位穿著青色道衣的道人。
一片安靜。
大師兄對青衣道人行了一禮,說道:「觀主來晚了。」
青衣道人是知守觀觀主陳某。夫子離開人間之後,他和懸空寺講經首座,便是這個世界上最至高無上的存在。
如果他早些出現,大師兄自然沒有辦法殺死那麼多人。
大師兄不想殺人,所以說他來晚了。
青衣道人看著他淡然說道:「因為想看看夫子以仁恕之道教出來的學生,究竟能殺多少人,所以出來得晚了些。」
大師兄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門不在乎月輪國皇帝的死活,不在意佛宗今日會有多少人死去,哪怕佛宗與月輪國一道覆滅,青衣道人也不會在意。
大師兄嘆息說道:「原來都想我殺人。」
然後他望向七枚大師,微憫說道:「現在你還覺得天意不可違嗎?」
七枚大師沉默不語。
大師兄望向自己腰間繫著的木瓢,看著上面出現的裂痕。
「君陌說得對,打架就是堅硬的事物去擊打敵人脆弱的地方,須盡全力,不可心懷仁慈,觀主您……便是這樣做的。」
他抬起頭來,看著青衣道人,微笑說道:「那麼我終於學會打架了。」
青衣道人眉頭微挑,衣袂微飄。
場間響起一道雷鳴般的巨聲!
大師兄腰間的木瓢不知去了何處。
七枚大師的身後,散落著無數的碎木片。
木瓢碎了,七枚大師的頭仿佛被一座山碾壓過般,嚴重變形,即便肉身成佛,如今也只是座搖搖欲墜的泥胎佛像。
七枚大師跌坐於地,重傷不能再起。
鮮血緩緩從大師兄的棉襖里滲了出來,染紅他的肩頭。
就在先前那瞬,他把真正學會打架後的第一擊,用在了七枚大師的身上,而也就是在那瞬間,他也險些被青衣道人重傷。
青衣道人靜靜看著他,說道:「你境界不如我,我卻沒有想到,在無距的道路上,你走得竟然比我還要更平穩些。」
大師兄說道:「觀主這些年來走得太快,自然不怎麼穩當。」
青衣道人忽然問道:「傳聞中,說你朝入洞玄暮知命,那你何時越的五境?」
大師兄回答道:「這次時間要花得久些,用了三天。」
青衣道人沉默良久,負手於後,笑著搖了搖頭。
他的笑容很灑脫。
他的雙手雖然負在身後,卻懷抱天下。
大師兄沉默不語,離開。
青衣道人隨之離開。
人間第一次無距之戰,就這樣開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書院正年少
一個小孩,正在瓦山鎮外砸石頭。
那年石佛垮塌,爛柯寺被毀,盂蘭節大會再也沒有召開過,自然也沒有什麼遊客來瓦山鎮,街畔的石頭魚池早已乾涸。
人們現在主要通過修復爛柯寺的工程維持生計,寺里僧人出手大方,所以過得還算不錯,滿山滿谷的石頭,則成了孩子們最方便取得的玩具,同時也是很好的經濟來源,石佛的材質很好,可以雕成各種小佛像賣錢。
小孩按照母親的交待,想要把那兩塊石頭沿著紋理砸開,但今天是他第一次開始幹這個活,很生疏,砸了很長時間也沒有砸開。
他很是惱怒,不停地抹著鼻涕,不停地砸著,直到指甲被震得流出血。
一個穿著棉襖的書生,出現在他身邊,左肩上有道血漬。
書生看著小孩砸石頭,問了兩聲,便上前幫忙,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兩塊石頭在空中相撞,便整齊地分成了四瓣。
小孩很高興,向書生道謝,還想拜他為師。
書生微微一笑,便消失不見。
片刻後,一個青衣道人出現在鎮外。
他向那個小孩問了兩聲,然後也笑了笑,隨之消失不見。
小孩看了眼懷裡抱著的四塊石頭,有些困惑,轉身向鎮裡走去。
朝陽城內迴蕩著鐘聲。
鐘聲不是來自白塔寺,而是來自皇宮,這是代表國王陛下去世的喪鐘。
窄街畔有名老婦,正坐在凳子上納鞋底,聽著鐘聲,揉了揉有些渾濁的眼睛,咕噥說道:「這又是怎麼了?這又是怎麼了?」
一名書生出現在老婦身前,禮貌問道:「棉襖破了能不能補?」
老婦看著他身上那件棉襖左肩上的破洞還有那些血跡,惱火說道:「這又是去哪裡打了架來的?年紀輕輕也不學些好。」
棉襖補好後,書生離開。
片刻後,青衣道人出現在老婦身前。
老婦看著他青衣下擺上的那道裂口,擺手說道:「這料子太好,我不敢補。」
青衣道人再次離開。
西陵神殿大軍已然北上。
今日的桃山安靜寂寞,只有兩三名神官緩步走過。
書生出現在神殿前,然後離開。
青衣道人隨後出現,又再次離開。
在這個深秋的日子裡,書生和青衣道人踏遍了人間的山川河流。
一人在前,一人在後。
瞬間萬里,是為無距。
每一次出現的時候,書生肩上的傷便會重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