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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老前輩、花小前輩!”玉無痕歡快的聲音在樹林裡響起,他一聲之後,就有兩百多人迅速地冒出頭來,走進卵石堆里。
此時太陽已經高高掛起,玉無痕聽金折桂又發出“呃——”聲,趕緊將水袋遞上,“花小前輩在漱口?”
“我在按摩聲帶。”金折桂的聲音嘶啞低沉,玉無痕一愣,其他的玉家家兵卻紛紛想花小前輩果然是侏儒,聲音已經不是孩童聲音了。
“無痕大叔,姓朱的狗賊已經走了。”前去樹林邊打探消息的玉家家兵回來,地上還在打滾的幾個官兵被人團團圍住,因他們此時已經被螞蟻咬得不成人樣,一時也沒人想冒著被螞蟻咬的風險去捆住他們。
玉無痕過去將翹起螞蟻窩的三角網看了一遍,心裡感嘆不已,又對金折桂說:“花小前輩,軍令如山,刻不容緩,我們要立時趕向南城門……”
“不用去了。”玉無二領著梁松四人匆匆趕來,他們五人昨日向遠處躲去,依稀聽見金折桂的聲音,又聽有人慘叫,只當是自家人,便起身喊“天兵天將”,本要衝出來相救,後又見農舍外並無撕打的聲音,反而是樹林裡也有人響應他們一般喊“天兵天將”,就趕緊向這邊來了。
玉無痕不明所以,不解道:“這是為何?八少爺早先下令叫人……”
“計劃有變。”玉無二看了一眼蒙戰。
蒙戰握拳,心裡羞愧欲死,恨不得乾乾脆脆地以死謝罪或者甩手走人,但梁松在,梁松對他又始終不離不棄……“是我的錯,是我一時魯莽壞了花……小前輩的計劃。”
玉無痕等人不解,梁松慚愧地對眾人拱手,然後快速地將蒙戰如何大意點燃炸彈,眾人如何分散逃開說了一通。梁松見玉家家兵又紛紛看向蒙戰,便擋在蒙戰前頭,“險些害了眾位壯士的性命,是梁某不對。梁某願意赴湯蹈火來恕罪。”
“赴湯蹈火?如今八少爺不知哪裡去了,我們兄弟留在山中不能動彈,要你赴湯蹈火又有何用?”玉無痕冷笑道。
有一家兵道:“咱們也不是無膽鼠輩,依我說,方才姓朱的只領著兩百多人,要是沒叫他們走,咱們要搶了他們的馬,將他們一網打盡也不是難事。”
玉無二罵道:“混帳!這說的是什麼話?狗咬呂洞賓?兩位花前輩救了你們,你們還嫌人家多事?他們有馬,咱們沒馬,只這咱們就不如他們。就算將他們拿下,咱們的人又要死傷多少?”
那家兵嘰歪道:“隨死傷多少,也能趕緊去救八少爺。”
玉無痕忙替手下道歉:“兩位花前輩,手下不懂事……”
金折桂噗嗤一聲笑了,對玉無痕、玉無雙道:“天下的兵卒子多了,多少能成將軍?是以,就算一半人罵我們多管閒事,我們也不會在意。”
金折桂這句話落下,家兵們一愣,隨後都有些不喜金折桂看不起人的語氣。
瞽目老人也詫異金折桂怎會冒出一句這樣得罪人的話,這不像是金折桂的作風,轉而,又想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子,想金折桂設下機關的時候一個大意就會將螞蟻抖到自己身上,那般戰戰兢兢,結果被救的人卻不領情,想來,誰都會生氣。
“哼,誰要做什麼將軍!”
“……我們又沒要兩位花前輩出手相救,與其畏首畏尾地藏在山裡,不如下山跟姓朱的打上一場……”
“就是,反正八少爺那邊也不知道怎樣了,指不定他們以為我們去南城門了,我們要沒去,豈不是會壞了八少爺的大事?”
“對呀,八少爺肯定等著我們去南城門呢。”
……
玉無二怒道:“這麼多壯漢出現在南城門,耿成儒的人定會將我們當成‘反賊’,派人出城捉拿我們——眼下能用的壯漢都被拉去充軍,冷不丁冒出一群身強體壯的男丁,可不可疑得很。絕不能去南城門外送死。”
“可是八少爺只怕在等著我們接應呢,我們死了不算什麼,萬萬不能壞了八少爺的計劃。”有家兵道。
“哎,可憐玉將軍算無遺策,滿盤算計會壞在一群莽夫身上。”金折桂聽家兵們固執地要“遵從上令”依照原計劃去南城門,心想去吧去吧,自投羅網說好聽點,也叫捨生取義。
在玉無二、玉無痕二人嚴厲地瞪視中,家兵們沒人敢再說出“不識好歹”的話,但眾人都擺出血性漢子模樣,挺胸抬頭,仿佛無聲地告訴玉無二、玉無痕:他們不怕去南城門外送死。
這也難怪,這群人想的是上戰場殺敵,如今見天縮在山上,心裡哪裡受得了。
此時玉無二堅定地說一句“八少爺不叫你們去南城門”也就罷了,偏玉無二心裡也動搖了:若果真玉破禪等著他們去南城門外接應呢?
金折桂開口道:“玉將軍運籌帷幄之中,卻忘了他的重任交託給的,是一群莽夫,這群莽夫以為殺得人多了,就能升官發財做將軍。無二、無痕,你們說,這可笑不可笑?”
被直呼名字,玉無痕、玉無雙愣了愣,二人雖敬重、感激瞽目老人、金折桂,但金折桂嘲諷的畢竟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屬下,於是玉無痕老實巴交地說:“花小前輩別這樣說,我們的人雖不是有勇有謀,但也不是莽撞的人。”
聽到莽撞二字,蒙戰又覺身上不自在,於是對金折桂嘟嚷道:“玉將軍有什麼計劃,你能知道?”
瞽目老人嗤笑道:“玉家家兵足足有兩千人留在寧王攻占的地域裡,有什麼計劃,還用問嗎?若要問,可見當真只能是個兵卒子。罷了,丫頭,咱們走吧,善事做過了就算了,何必留下聽人家說好話。”
“哎。”金折桂從巨石上爬下來,攙扶著瞽目老人要走,心裡腹誹人多就不好辦事,在農舍里只有一十一人,個個聽得懂人話,辦起事來容易多了。玉家人愛送死,關她什麼事?朱統領今天沒工夫去樓家村,她與瞽目老人先回樓家人瞧瞧金蟾宮去。
“花老前輩、花小前輩別走,玉將軍的計劃……恕我們不是將軍頂頂親近之人,猜不到玉將軍的計劃。”玉無痕硬著頭皮說。
金折桂冷笑道:“這還要頂頂親近的人才能知道?玉將軍忠君愛民,難不成叫了兩千人來寧王地盤上保護他兒子?這也太看輕玉將軍,侮辱玉將軍智慧了。諸位連裡應外合都不知道?莫非時機未到,上頭人沒點明,你們就跟蒙著眼睛的騾子一樣只管轉磨盤,不管磨的是什麼?”
聽到裡應外合,玉無痕道:“原來是這個,這個我們也知道。不過是看花小前輩說的高深莫測,因此以為是其他什麼算計。”
家兵們聽玉無痕向著他們了,紛紛點頭道:“我們也早猜著這個了,還以為花小前輩多高深。”
“猜著了?”金折桂輕蔑地一笑,“就如同有人以為殺敵多就能當將軍一樣,有人還以為跟敵人的小兵卒子拼命打一場,丟了性命去南城門外鬧事,攪合得敵人早飯沒吃上熱乎的,就是幫了玉將軍大忙,立了大功。”眼睛瞥向玉家家兵們,看玉家家兵們被他說懵了頭,又再接再厲,“當真是一場笑話,雖說要遵從上令,可你們八少爺不說了要‘自行發揮’嗎?明知道有‘自行發揮’這一句,還死啃著‘遵從上令’這句,趕著去南城門送死。果然是有情有義的好漢!”
金折桂在偷換概念,原本“自行發揮”,可以是去南城門,也可以是不去。此時,經她這麼一繞,“自行發揮”的首要含義,就是“不准去南城門”。
家兵們紛紛看向玉無二,“無二大叔,還有這一句?”
玉無二也有些暈了,心想:我怎忘了八少爺的這個吩咐?隨機又覺不對勁。
玉無痕抱怨道:“無二你怎不早說,早說是公子的命令,誰還會想去南城門?無二,快說,我們要怎麼自行發揮?”
玉無二微微看了金折桂一眼,心道並非只有去南城門外才能接應玉破禪,笑著問瞽目老人、金折桂:“兩位花前輩,不知接下來,我們要如何自行發揮?”
瞽目老人不急著跟玉無二說話,先安慰金折桂一句“丫頭,何必跟小輩們計較?他們吃的米還沒你吃的鹽多。”
金折桂噗嗤一聲笑了,“誰跟他們這些小輩們計較了?”
瞽目老人聽金折桂聲音里不生悶氣了,才說道:“你們小前輩不是已經唱出來了嘛,‘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來,十兔子問他為什麼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想來,朱統領還等著看是誰病了,會害得他一去不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