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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呂鄰雲向那小兒邁步過去,見蒙戰唯恐他傷到那小兒快速地把那小兒抱起。
“你想殺我?等你長成了一個糙原男子漢就來找我吧。我柔然大軍死傷無數,軍餉剩下不少。你們山寨要糧食,我叫人送一些來。”俟呂鄰雲忽地笑了,伸手摸了摸那掙扎著的小兒,眼神陰冷地又向山寨外去,原本戰無不勝,他不把中原人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放在心上,如今吃了敗仗,自然要想方設法將能安撫住的人安撫住,幾年後,該老去的人老去,剩下的,誰也不會記得柔然人曾經殺他父兄的事,走出山寨,對自己的人發話道:“把糧食給他們留下,我們走。”上馬之後,將難民們看了一看,帶著人離開了山寨。
山上,金折桂屋子前的平台上,玉入禪將手心裡的汗擦在身上,對阿烈淡淡地說:“你看看你,怎麼什麼東西都拿出來?快回屋子裡去,以後沒我的話,不得出來。”
阿烈點了點頭,原本當玉入禪要凶神惡煞地打她一通,此時見他只是神色略淡,心內不禁歡喜起來,略略轉頭看見了玉破禪,不禁有些恍惚,隨後想,中原人以白淨為美,玉破禪不如玉入禪白淨,那當是不如玉破禪好看了,又看了玉入禪一眼,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玉老九,以後阿烈再出事,我就怪在你頭上。”金折桂道。
玉入禪趕緊問:“俟呂鄰雲到底是怎麼了?他這是看出破綻還是沒有?”若說沒有,俟呂鄰雲又威脅了金折桂,若說有,俟呂鄰雲又留下了糧食。
玉破禪道:“他是一定看出來了,只是,吃一塹長一智,他開始慢慢地活學活用,把在中原學的本事用出來。開始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了。”
梁松、阿六異口同聲道:“要是他當真學會了才好。”帶著慕容賓、拓跋平沙、戚瓏雪去檢查俟呂鄰雲留下的糧食,免得糧食里藏了什麼毒藥,待檢查過糧食沒事,紛紛感慨萬千地來跟金折桂說。
金折桂一時也猜不到俟呂鄰雲是殺弟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是要臥薪嘗膽,於是懶得去猜測他的心思。
過了三日,又有一群難民趕來,金折桂照舊叫人把他們安置在山寨外。
一日,大雪徹底停下,明媚的陽光照耀下來,俟呂鄰雲派人送來糧食,過來的人個個愁容慘澹,一旦被難民罵了,立時罵回去,“你們的人就沒有殺我們柔然人嗎?”兩邊起了爭執,對罵間,竟是一字一句滿是血淚,說來說去,大家身上都背負著彼此的血海深仇,到最後,雖不是化干戈為玉帛,但兩邊的人也覺沒意思。
又過幾日,俟呂鄰雲親自送了糧食來,待送了糧食後,他們一行人不立時走,反而跟難民們攀談起來。
“你們的父兄被我們柔然人殺了,我們柔然人的父兄被慕容殺了,我的祖父被拓跋人殺了。說來說去,都是我們鮮卑人自相殘殺。”俟呂鄰雲嘆息,看金折桂等仔細檢查了糧食才叫人把糧食收下,就道:“你們中原人就是狡詐,也只有你們會認為我們會在糧食上動手腳。”
玉破禪聽俟呂鄰雲在挑撥難民們,立時道:“我們雖狡詐,但也在保護他們。你雖看似坦率,但你把他們的父兄殺了。”
“我們鮮卑人歷來打打殺殺,但總是一家人,幾次鮮卑人死的多的戰爭,都是因為你們中原人。”俟呂鄰雲說罷,心知鬥嘴自己不是中原人的對手,乾脆地就去尋其他人,找到那日對他射箭的小兒,就過去道:“你爹爹呢?”
“被你們殺死了。”那小兒道。
“那想來沒人教你騎馬射箭了,來,我來教你。”俟呂鄰雲抱起那小兒。
玉破禪等人只當俟呂鄰雲心胸狹窄要報復,那小兒更是嚇得揮舞手臂亂蹬腿腳。
“俟呂鄰雲,你放下他。”玉破禪上前要去搶下那小兒,卻見俟呂鄰雲抱著那小兒把他放在馬上,又拿著弓箭瞄準天上的大雕,“我一箭射死了我弟弟,所以,我教你射箭頭一件要緊的事,就是看清楚獵物到底是什麼。”握著小兒的手一松,那箭矢立時向天上的大雕飛去,擦著大雕的脖頸落了下來。
玉破禪鬆了一口氣,心想俟呂鄰雲這會子才想起籠絡人心,未免太晚了一些吧?忽地瞧見那小兒扭頭神色尷尬地看俟呂鄰雲,又問:“你射死了你弟弟?”
“是,我正在跟中原人打仗,我弟弟想救那個中原人,可那中原人有意引著我弟弟死在我的弓箭下。”俟呂鄰雲把郁觀音說成中原人,又拍著那小兒的肩膀道,“我們鮮卑男兒要有擔當,你雖沒有父兄,但也要勤練騎射,不要跟中原人久了,也成了弱不禁風的人。”手在小兒肩膀上拍了拍,聞到一股肉香藥香混下在一起的味道,轉過頭去,見金折桂端著一碗湯送到玉破禪跟前,輕聲細氣地對玉破禪說話,最後等玉破禪喝了湯立時又把藥帶給他蒙在眼睛上。
俟呂鄰雲心裡不由地氣急,心知自己折損了那麼多人,再提和親的話金折桂也不會信了,又想莫非中原女子只會對中原男子真心嗎?
“你死心吧,小姐是不會喜歡你的。”那小兒嘲諷地對俟呂鄰雲說,掙扎著要從他的馬上下來,回頭見自己的阿娘族人無不恨不得將俟呂鄰雲扒皮拆骨,就覺得他再跟俟呂鄰雲緊緊地挨著就有些對不起阿娘族人。
“來,我再教你射箭。”俟呂鄰雲毫不氣餒地翻身上馬,又攬著那小兒奔出幾步,再次搭弓射箭。
因俟呂鄰雲的人看著,又有金折桂等吩咐不得擅自跟俟呂鄰雲起衝突,於是那小兒的族人只能硬生生地忍著。
玉破禪眼睛被蒙住,嘴裡瀰漫著金折桂方才熬湯的味道,雖方才那湯喝起來十分苦澀,但心想既然她肯為他洗手作羹湯,那就是她十分關心他了……“折桂,我眼睛見不得風,就叫我來教導人讀書寫字說話。俟呂鄰雲他竟然想用中原人、鮮卑人來離間我們,這事不能不留心。”又在金折桂耳邊低聲道:“叫鮮卑人說中原話寫中原字,他們就跟我們中原人沒甚差別,到時候,看俟呂鄰雲還怎麼離間。”
金折桂端著湯碗,看玉破禪頻頻舔唇,並不知道那是自己煎出來的湯味道苦澀的緣故,還當自己的湯叫玉破禪回味無窮,也低聲道:“破八,你這憨面刁。”
玉破禪一怔,隨後道:“我只是看俟呂鄰雲教他們騎射,就想教他們說中原話寫中原字。為了咱們的寨子,不能叫難民們反水。”
“史書上記載,鮮卑最後會融入其他民族。”金折桂突兀地嘆道。
“哪本史書?你說的,莫不是《推背圖》?”不然還不到最後,金折桂又從哪裡能夠知道最後?玉破禪疑惑地挨著金折桂,看不見人,越發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對,就是《推背圖》。”金折桂見自己一句話說漏了嘴,心想幸虧有本《推背圖》來圓謊,偷偷地去看玉破禪,見他並無異樣,這才安心。
金折桂哪裡知道玉破禪自幼就見識到金折桂熟知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上至豬尿泡,下至炸彈,她都一清二楚,因此她隨口一句話,玉破禪只管懂了其中的意思,也不去深究她哪裡知道的,待聽俟呂鄰雲帶著小兒回來後,那小兒脫口就是一句“我們鮮卑人”,眼皮子跳了跳,琢磨著該叫金家的家兵們多跟難民們在一起,以往都是家兵們去學鮮卑話,如今,該叫他們引著難民們去學中原話,又想啟蒙教材,自然要先從《三字經》開始,然後再教導《百家姓》……
“記住,我們鮮卑人可是極擅騎射的,閒下來就要騎坐在馬上,不要學那些漢人,成日讀書把自己讀的連抓老鼠的力氣也沒有。”
遠遠的,俟呂鄰雲又拋出一句挑釁的話。金折桂將碗遞給戚瓏雪,然後看向坐在馬上的俟呂鄰雲,伸手撓了撓額頭,看俟呂鄰雲將弓箭送給那小兒,然後絲毫不畏懼那小兒對他背後放箭,就領著人快速地走了,立時對戚瓏雪道:“叫所有咱們的人來,慕容賓、拓跋平沙也叫來。”轉身向山寨里的空地去,見玉破禪一言不發地跟著她,就道:“破八,你說咱們是不是有點缺德?”
玉破禪一頭霧水道:“這有什麼缺德的?”看金折桂有些恍惚,就要握著她的手給她打氣,牽住了,就覺這手似乎大了一些,揉了揉手背,見那手背又是極軟,只有掌心有些薄薄的繭子,又覺這就是金折桂的手,“魁星,星兒,阿桂……”忍不住在心裡罵金家到底給金折桂起的什麼鬼名字,竟然怎麼喊都彆扭。
“破八、阿破、破兒、破哥哥?”嚴頌茫然地看著變著法子喊金折桂的玉破禪。
玉破禪一怔,手上一用力,聽見嚴頌的喊疼聲,趕緊將他的手丟開,惱怒道:“嚴頌,你幹嘛?折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