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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宮道:“你哄著小舅舅吃醉酒後,不是靈華妹妹拿了胭脂來,叫你抹在小舅舅臉上腮上的?她叫你抹,你就抹,誰不知道你最聽她的話!還有前兒個,見外祖母的時候,聽說人家想要孔雀毛插瓶,才一轉眼,祖母園子裡,姐姐從柔然皇宮要來的幾隻稀罕的白孔雀綠孔雀就禿了尾巴露出醜兮兮的屁股……”
南山急著不叫金蟾宮說,便去拉扯他捂著他的嘴。金蟾宮極力躲開,掙扎開後,便向椅子後躲去,“還不許我說?祖母叫人問了誰拔的毛,我都替你保密呢。”見南山追來,便又向外跑。
一道焦雷下來,沈氏被炸得半天回不過神,看南山一心追金蟾宮,就像是怕聽見她說不可二字,於是便又心疼起來,“回頭我去問問你們小舅舅,席輝他素來喜歡南山,再者說,又不是立時去塞外,他未必不答應。只是靈華,原是大哥哥房裡的,因八字跟大哥哥相剋,才養在席輝房裡,怕是還要問過你們大舅舅。況且,她是姨娘生的,身份有些不合適。”
金將晚也在點頭,“身份確實不合適。慕容部落此時已經亂了,到時候,朝廷大可以拿著慕容十三王子殺害父兄一事,扶持南山回到糙原。席輝若是知道朝廷軍力,便自然明白,此去,是有凶無險惡。至於日後,”捋了捋鬍子,決心不叫南山異想天開地以為自己能在塞外稱王,決心據實說了,“至於朝廷平定糙原後,南山興許會被朝廷封為王,向朝廷臣服是一定的。如此,靈華的身份,就有些低了,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朝廷瞧不起鮮卑呢。”
南山原以為沈氏不答應,此時見沈氏斟酌再三後,竟是站在他這邊說話,當即感動得熱淚盈眶,忙跪下道:“乾爹乾娘,提起身份,我的身份豈不是更尷尬?”
“我們替你問問吧。”金將晚蹙眉,覺得皇帝、郁觀音都不會答應。
“……問小舅舅前,先問一問靈華,得叫她願意才行,她若不願意,就別跟小舅舅提了。”南山道。
“糊塗,除了魁星姐姐,這世上哪一個女人提起婚嫁,不要撒嬌地說:‘嚶——人家捨不得父親母親,不想嫁人。’”金蟾宮掐著蘭花指跺腳。
金將晚當即怒不可遏道:“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做派,我且問你,你可……看上誰家的姑娘了?”
金蟾宮笑道:“父親糊塗了,除了外祖家的姐姐妹妹們,我還能見過誰?那些個姐姐妹妹就跟我親姐姐妹妹一樣。倒是來跟祖母說話的老夫人們領著的小姑娘見過幾次,可是玉家九哥哥說,風流才子不興早娶的,不然有妻有子的再風流,那就是下流了。是以,兒子沒看上誰。”
“囉囉嗦嗦,就你話多。”沈氏很滿意自己兒子正派,提到玉入禪,就道:“我看過你祖母給你姐姐的信,那玉家老九,不是個好人,離著他遠一些。”
“是。”
“南山也回去歇著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事,”沈氏這才想起郁觀音還在,心嘆白養大的兒子,平白要還給人家了,“我跟你母親商議完了,再給你個准信。”
“是,多謝乾娘,乾娘千萬別為我為難才好。”南山心裡激動起來,隨著金蟾宮退了下去。
“怎麼瞧上的都是你小弟弟的閨女?頌兒是,南山也是。”金將晚因沈氏的緣故,素來跟沈席輝不對付,新近關係才緩和一些。
“除了他,誰愛一把年紀了還跟孩子王一樣把小年輕們往家領?”
“哼。”金將晚腹誹沈席輝為老不尊。
“你還別說,我上次回京,遠遠地瞧著席輝過來,看他還跟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一般。可見,孩子王,也有孩子王的好處。”沈氏笑盈盈的,滿心裡盤算著南山的事,聽見屋子裡有動靜,親自過去看,見小星星醒了,當即叫人把燉了半日的雞粥端來給她吃。
小星星吃了雞粥,漱口後,精神煥發起來,在床上跳著腳道:“去看祖母的園子,爹,走,去看祖母的園子。”
“三更半夜的,鬧什麼?”沈氏不悅道,唯恐她才吃過就活蹦亂跳,回頭肚子疼,伸手按在她肩膀上,叫她趕緊躺下。
“穿衣裳,爹帶你去。”金將晚想起白日裡當著皇帝面說的那句“她要幹什麼,就帶她幹什麼”,琢磨著小星星睡了一日,把她捆在床上,她也睡不著,乾脆地就叫丫鬟給她穿衣裳。
“黑燈瞎火的。”沈氏越發不悅,但看小星星亢奮得很,心知她一時半會也睡不著,只得叫丫鬟來給她穿衣裳。
此時,小星星身上穿的,是金折桂從子規城捎給她的一身嶄新的紅狐狸毛帽子並一件貼身的毛衣,這會子穿著,又暖和,又不厚重。乾脆利落地打扮完了,小星星跳下床穿了鹿皮小靴,拉著金將晚的手就向外去。
沈氏沒那精神頭跟父女一起瘋,待他們父女出了門,就自己倒頭睡下。
金將晚領著小星星一路叫門,幸虧他們才回來,門上的人不敢懈怠,又唯恐他們有什麼緊急的事,趕緊開了一道道門,又殷勤地提著燈籠過來照亮。
夜裡風大了一些,小星星先因下了馬車就昏睡,還不曾見過金蟾宮、南山二人,於是先沖金蟾宮的院子去。
這院子裡的忙亂成一片,慌張地開門。
“她看一眼她哥哥就走,不用聒噪蟾宮。”金將晚到底心疼兒子,不許人去打攪,到了房門前,隱隱聽見屋子裡有人低聲細語,心道:莫不是那小子口是心非,這么小,就跟哪個丫頭有個苟且之事?如此,倒不好領著小星星進去。
“裡頭,是誰?”金將晚低聲問看院子的婆子。
不等婆子答,就聽小星星高聲喊:“哥哥,開門。”
屋子裡的人顯然一愣,隨後才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時,門開了,就見金蟾宮耷拉著眼皮,哈欠連天地彎腰看小星星。
“父親怎麼這會子過來了?”金蟾宮問。
“裡頭,是誰?”金將晚用下巴指了指。
“你猜。”金蟾宮道。
“我猜?”金將晚雖不進屋子,但看金蟾宮這散漫態度,當即用力提起他的耳朵,“混帳東西,毛都還沒張全,就會……趁早打發了,省得你母親看著鬧心。”
“你還不出來?哎呀。”金蟾宮不料金將晚這麼禁不住玩笑,趕緊沖屋裡頭喊。
喊了兩聲,屋子裡南山才捂著嘴憋著笑,慢吞吞地出來,也是穿著一身雪白的裡衣,立在金蟾宮身邊,就像是一對璧人?
不對!金將晚用力地擠了下眼睛,看他們二人眼睛都有些紅腫,心知今兒個他們二人感觸頗多,於是又跟小時候一樣睡在一起說話。
“哥哥好漂亮。”小星星仰頭看著南山,又大方地邀請道:“哥哥去看祖父祖母嗎?”
金蟾宮抬頭看了眼天,“三更半夜……”
“少廢話,你去不去?”金將晚琢磨著人生七十古來稀,不定他哪一會就沒了,得叫金蟾宮知道他得護著小星星,就乾脆地叫他牽著小星星,“你帶你妹妹去找你祖母去。”
“這會子去找?”金蟾宮叫苦不迭。
“哥哥,去吧。”小星星道。
“你妹妹要去,刀山火海,你也得帶著她去。”金將晚道。
“……我換了衣裳再去。”金蟾宮哭喪著臉,心想金將晚怎沒這麼疼過他?匆匆換了衣裳,見南山已經安穩地躺下了,就連金將晚也不知何時回房去了,只能牽著精神十足的小星星向“黑風寨”去,瞧見了黑風寨三個字,暗嘆:若是姐姐知道父親這麼縱容小星星,不定心裡作何感想。
與京城隔著千山萬水的子規城黑風寨里,山風陣陣,同樣是白日裡睡多了,晚上睡不著的金折桂趴在窗戶邊上,一邊喝肉湯,一邊把骨頭從窗口扔下去,看兩隻狗撓著牆蹦躂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
“岳父岳母回京了。”玉破禪打了個哈欠,趴在床邊看《春秋》,掃向光影中的金折桂,見她竟是只有肚子慢慢鼓起,四肢臉龐除了最初有些豐盈,這兩月過去,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回去了也好,若是慕容部落的事早處置了,就能叫他們臨走前來黑風寨瞧瞧。”金折桂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把手中的肉湯喝乾淨,遠遠地聽見哨兵打呼哨,細細分辨,是山後的哨兵,就對玉破禪道:“山後有事。”
玉破禪早在聽見呼哨的時候就起身穿衣,邊穿衣裳,邊道:“金祖母都在京城建了黑風寨,岳父岳母要看黑風寨,哪裡用得著出塞?”穿了衣裳,見金折桂也要出去,便拿了大氅給她披上,然後攙扶她小心地下樓,出了門,就見拓跋平沙、梁松二人激動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