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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呂鄰雲詫異了,他也有幾個子女了,但往日裡叫人把孩子領來看一眼,便已經是恩寵,萬沒料到,玉破禪竟是盤算著自己養孩子,詫異之後,便也不勉強他,見玉妙彤迎出來,看在玉破禪面子上,隨著玉妙彤去了。
待進了玉妙彤屋子裡,瞧見玉妙彤脫去大衣裳後,露出了恢復窈窕的身量,便隨口說了一句“委屈你了”,隨即坐在暖炕上,見引枕下露出一角紙張,抽出紙張來看,瞅見是寫著玉入禪風流韻事的小故事,便隨手丟開,臉上頗有些不屑。
玉妙彤維護兄長的心思又起來了,趕緊說:“別看我九哥現在兒女情長,他厲害著呢,跟八哥八嫂一樣。昨兒個有個面目全非的人敢來鬧,如今還被鎖在地牢呢。”
“面目全非?”俟呂鄰雲狀似無意地問。
“那可不是,那人在瓜州的時候要綁架我嫂子,我嫂子拿出花爺爺的地雷,把他炸得面目全非,聽說跟他一起的人,都炸得屍骨無存。”玉妙彤道。
俟呂鄰雲想起早先玉破禪嚇唬老慕容王的手段,不由地心顫了顫,又從玉妙彤嘴裡套了一些話,一個轉身,就要向地牢去。
梁松先不知道俟呂鄰云為何要去地牢,但轉念想,試試看蒙武是否跟俟呂鄰雲有勾結,也未嘗不可,便叫人放行。
俟呂鄰雲進入地牢,見地牢里也不甚陰涼,被困在地牢里的人身後的床上,被褥枕席一應俱全。
“你抬頭給我瞧瞧。”俟呂鄰雲走近,眼瞧著那人穿著長衫,背影跟蒙戰仿佛,便詫異了。
蒙武乍然聽人說話,便倨傲地轉過頭來。
俟呂鄰雲冷不丁地望見了,嚇了一跳,只覺“面目全非”這詞用在這人身上,恰當非常,看他脖子處還有一點傷痕,就說:“你把衣裳解開叫我看看。”
“看,老子叫你看個夠!”蒙武冷笑一聲,發瘋一般扯開衣襟,隔著柵欄向俟呂鄰雲示威。
俟呂鄰雲見蒙武衣襟下的身子也是千瘡百孔,雖見多了生殺予奪,也不禁膽寒起來,“這就是,玉破禪娘子小時候炸得?”
“你這番子能進來就是跟他們一夥狼狽為jian的孬種,明知故問,是拿老子來逗樂呢?”蒙武想起蒙戰,氣就不打一處來。
俟呂鄰雲自是不把蒙武的話當一回事,眼瞅著蒙武的傷疤,心裡想著早先雖聽說過朝廷的厲害,但到底不曾親眼見過,如今眼瞅著金折桂那會子那么小的人,就能把人整成這樣,可見,跟朝廷過不去,不亞於與虎謀皮,如此,那慕容十三的登基自己萬萬去不得,誰不知道朝廷那邊還有個慕容南山,萬一,朝廷眼中,慕容十三不是正統是反賊呢?
思量著,人就回到了玉妙彤屋子,先心不在焉地由著玉妙彤殷勤地伺候著,半天冒出一句:“王妃可要回宮?”打狗也要看主人,玉妙彤是朝廷送來的,總要給她幾分顏面,萬一朝廷拿著他不許玉妙彤回宮做筏子呢。
玉妙彤不知俟呂鄰雲是被蒙武身上的傷疤嚇著了,趕緊道:“我不回宮……可王上叫我回,我就回去。”
“文城裡,我叫人修建行宮。待修好了,接了你去,我也在那邊。”俟呂鄰雲覺得還是離著子規城近一點好,有個什麼風吹糙叢,也能早早地知道。
“是。”玉妙彤詫異俟呂鄰雲怎對她換了個態度,不敢多問,只殷勤地伺候著俟呂鄰雲,過幾日,等俟呂鄰雲走了,才趕緊去請教金折桂俟呂鄰雲是怎麼了。
金折桂的屋子裡,玉破禪一步都沒離開。他們二人聽玉妙彤這麼一說,雙雙認定俟呂鄰雲不是個因玉妙彤模樣兒變好看一些,就動了心的人。
“興許是他瞧著子規城越來越好,所以要靠過來呢。”玉破禪道。
“興許是見過了蒙武,他怕了。”金折桂道。
玉妙彤趕緊問:“那他可會變卦?”雖怕離開玉破禪、金折桂庇護受了委屈,但眼瞅著金折桂都已經生子,不免也覺得自己只有生子,終身才能有個依靠,不然,像金蘭桂那樣,也叫人笑話。
“應當不會,除非朝廷沒了,他還不敢拿你取笑。等大官滿月的時候我問問他。”玉破禪道。
玉妙彤這才專心看向侄子,眼瞅著那模樣古怪的小人兒動也不動一下,就拿手去摸他的臉,再要動,見玉破禪臉色不好,趕緊把手收回來,“八哥小氣的吧,摸也不叫摸一下。還有我聽人家又是喊大官,又是喊官爺,當真不改名字了?”
“不改。”玉破禪堅定地說,因玉妙彤沒誇他們家大官,心裡對玉妙彤頗有些嫌棄。
因有梁松、拓跋平沙一群人照應,玉破禪也不常出門,一直在房裡守到滿月那一日,玉破禪原本想只在山寨里慶賀一番,誰知城中商家拿了禮上門,一時間,叫山寨里人滿為患,當即叫人借了書院裡的屋子,又在那邊擺上了流水宴席。
金折桂總算歇過困,原本不想出面的,此時眼瞅著出了月子的兒子白白胖胖,耳朵也不塌了,登時來了精神,親自抱著兒子出來給瞽目老人看。
瞽目老人伸手在大官臉上摸了摸,只覺手掌下的小兒呼吸有力、皮膚嫩如絲絹,當即笑道:“好個孩子,是龜骨。”
“龜骨是個什麼說法?”玉破禪連忙問,聽到一個龜字,就覺當是個差強人意的運數。
旁人不知道這龜字何解,只是琢磨著罵人的時候,不管是龜兒子還是烏龜王八蛋,總不是好話,趕緊連聲地說:“好個方口大眼,一看就有靈氣。”
“你瞧這眼睛,跟八少爺一樣一樣的。”
“就是,看著腿腳,一準跟他祖父外祖父一樣,要當將軍。”
……
玉破禪原本覺得兒子其貌不揚,此時聽人一夸,也覺自家兒子生得極好,比其他人家才滿月的孩子好看多了。
“此格生來清靜心,與人無爭自在身,一朝時來又運轉,旁人方知是龜精。”金折桂頓了許久,才把早年瞽目老人教導的話想起來。
玉破禪聽了喜不自禁,連連道:“這個好,這個好,生來就懂得寧靜致遠,不愧是隨了我們玉家人。”若不是來年要悄悄地給虞之淵上供,恨不得跟京城豪富的人家一樣滿城地撒錢求好彩頭。一時得意,竟然忘了替玉妙彤跟俟呂鄰雲說話。
滿月宴後,玉破禪依舊笑個不停,眼瞅著快半夜了,忽地叫人把火龍燒得旺旺的,弄了一桶熱水,脫了衣裳,沒入水中後,又叫金折桂把大官脫光了遞給他,把大官放在自己粗壯的臂膀上,慢慢把他沒入水中,給他洗澡。
金折桂月子裡偷偷洗了幾次澡,眼瞅著此時玉破禪陪著兒子自得其樂,不由地有些吃醋道:“嘖嘖,看來日後洗鴛鴦浴沒我的份了。”嘴上說著,伸手往大官身上撩水,看他懶洋洋地動也不動,只偶爾用小手有氣無力地撥拉一下水。
“你看,像不像烏龜?”玉破禪連聲問。
“你兒子才像烏龜。”金折桂脫口說了句,把手探入水中拉了拉大官的小腿,見他果然跟只小烏龜一樣把腿縮回來,頓時覺得烏龜也可愛得很。
“得再過一月才能送信回京里。”玉破禪十分惋惜,巴不得立時就把好消息傳到京城,叫玉老將軍、玉將軍一群人跟著樂一樂。
金折桂拿著帕子仔細地替大官擦頭髮,唯恐壓到他的囟門,手上一絲力氣也不敢用,擦過了頭髮,趕緊拿了帕子包被把他裹上,見從始至終,他兒子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不禁想瞽目老人果然是活神仙,連大官數烏龜這事都算得一清二楚,轉而想起幾個月沒跟京城通信,萬一玉入禪還沒成親,玉夫人指不定要算計著等大官大一些,把孩子接回京城,不禁頭疼起來。
孩子小時,能睜個眼,能轉過頭,都是天大的事。
連著兩月,金折桂、玉破禪心思都放在捕捉天生懶散的大官鮮少的一舉一動上,到了四月里,收到京城的信,得知太上皇沒熬過上年冬天,不禁雙雙對著感嘆一番。
老太上皇、太上皇都算不得昏君,頂多是時運不濟,沒遇上好兒子。
金折桂跟玉破禪替前後兩位太上皇感嘆一聲,又惋惜了一回玉入禪不能成親了,便去看家書,只見家書裡頭,寫著皇帝重武官,把轉為文官的嚴邈之等人重新招進京城了。
“皇上要對塞外用兵了?”金折桂問,雖早就知道會有那麼一日,但心裡依舊為即將到來的戰事憂心不已,況且,她不由地想起蒙武來,蒙武說的又何嘗不是,他把一輩子都賭在一場戰爭上,結果,沒人問過他,就化敵為友了,這如何能叫他咽下那口氣。
“嗯。”玉破禪點了頭。
“那你趕緊想想跟俟呂鄰雲、慕容十三怎麼說,還有,子規城的門禁,也要森嚴一些。”金折桂想起聽說子規城名號後,就一股腦地在子規城附近安營紮寨的人,竟生出阻攔虞之淵的妄想,“若能攔著皇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