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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氏因金擎桂要改嫁,原本就小看她兩三分,此時見她跟個玉家大少爺有瓜葛,越發鄙夷她,“母親,看樣子,大妹妹跟玉家大少爺有來往。”
冷氏手一哆嗦,一巴掌扇在金擎桂臉上,又將金擎桂塞在她手裡的帕子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兩腳,“糊塗東西!原本京里誰不贊你好,如今你、你,玉家又不能納妾,就算能,你就自輕自賤到這地步?”拉著金擎桂就又向她身上打去。
金擎桂膝蓋一軟,跪在地上,任憑冷氏打罵:“母親,你女婿還在的時候,女兒眼瞅著他放浪沒行止,已經是傷透了心。再不肯嫁個那樣的繡花枕頭。母親要打就打,只求母親千萬替女兒看長遠一些。悟禪說他跟他夫人已經四五個月說不上一句話了,礙於家裡的規矩,又不能納妾,他又潔身自好,不肯去那些髒地方風流,滿心的苦沒地去說……母親,就算沒我,他跟他夫人也必是要散了的……母親好歹替我想一想……”手上抓著冷氏的裙子,搖著頭不住哀求,眼瞧著冷氏紅著眼眶掉淚了,心知冷氏心軟了,不由地鬆了口氣,待外頭遊絲來催,就擦了擦臉,理了理頭髮,低著頭向外走。
“母親,你可萬萬不能做這種事。”寧氏旁的不好,但在女子節操上頭,是雷打不動的堅定守護者,看金擎桂出門,冷氏就要去撿帕子,忙眼疾手快地搶過帕子就要拿到外頭丟掉。
冷氏一把抱住寧氏,又出聲叫門外守著的丫鬟胭脂、玉鐺看好門,這才重重地將寧氏推開,冷笑道:“你偷了我們家那麼多銀子,若論誰不好,頭一個就是你。擎桂再怎樣,都姓金,老夫人還能殺了她?你一個不好,就要被趕回寧家。你們寧家的罪名還沒洗脫呢。”
寧氏一僵,伸手將玉悟禪的帕子丟在地上,待要說句大義凜然的話,又畏懼冷氏,縮著手,半天嘟嚷了一句:“我什麼都不知道,母親,這事別扯上我。”說罷,怕沾上麻煩地趕緊回自己房裡躲著去。
冷氏一臉慚愧,到底她心裡對金擎桂做下的事也不贊同,但事已至此,看金擎桂那害怕的模樣,只怕金擎桂想抽身都難了。轉而想玉家沒有妾室,金擎桂嫁進去,有個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也好。
心裡正左右為難之時,金擎桂的丫鬟小蝶過來報信說:“夫人,老夫人房裡拿出一把頭髮,丟在院子火盆里燒了。”
冷氏頭皮一麻,割頭髮乃是重刑,若是罰金擎桂吃齋念佛,還能設法敷衍過去;金擎桂沒了頭髮,自然不能再出房門一步,“大小姐還沒出來?”
“還沒呢。”彩蝶料到頭髮是金擎桂的,也嚇得手腳發軟。
“快,叫范忠來,叫他拿著帕子去尋玉家大少爺,叫他一人做事一人當,是個男人,就來救擎桂。”冷氏抖著手,心道金老夫人定然不肯將金擎桂的事聲張出去,如此,自然會放過金擎桂——此外,她又盼著金老夫人能夠借著多年的積威逼著玉悟禪設法娶金擎桂。
彩蝶、胭脂才去吩咐人,前頭金老夫人就叫冷氏也去。
冷氏戰戰兢兢地過去,路上見著笑盈盈的岑氏、金玉桂,心虛得很,勉強笑著進金老夫人房裡,見門窗緊閉的屋子裡,金擎桂齊腰的烏黑秀髮被金老夫人從根子剪掉一把,露出額頭上角白生生的頭皮。
好狠!冷氏看金擎桂額頭上一片青紅、弓著身子縮在地上已經哭死過去,落淚故作不解道:“母親,這是……”
“老婆子最恨女人為了玉家那破規矩逼死人家原配。不想,家裡頭竟然出了個那樣的賤骨頭。”金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著金擎桂,“從今兒個起,哪裡都不准去,就呆在我這屋子裡。等我給她尋好下家,弄個假髻給她,打發她出嫁。”
冷氏哽咽道:“母親……這不是擎桂一個人的錯,玉家那混蛋……”
“放心,也少不了那混蛋的。”金老夫人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母親……怕是擎桂也留了東西在人家手上,鬧出來,多不好看。不如,咱們叫玉家大少爺答應明媒正娶擎……”
“呸!你拿這話跟你兒媳婦說去,看她會不會當你的面唾你一口!”金老夫人斜睨向冷氏。
冷氏臉上越發漲紅,她一輩子也不曾遇上這樣的事,早先若聽人說起,她必也是鄙夷不屑的很,但如今事到臨頭,只能豁出去替金擎桂說話。
“……祖母,你拿他怎樣了?”金擎桂悠悠地醒來,只覺得頭頂被風一吹,就涼颼颼的。
金老夫人道:“我要他死,你能攔著?”
金擎桂驀然地睜大眼睛,“祖母怎會這樣恨孫女,若換做旁人家的、旁人家的祖母,必定會、必定會幫孫女一把……為什麼魁星那麼大逆不道,祖母都、都跟她和好了,孫女不過是、不過是……”
“我許你們在我飯里撒沙子,權當做你們小孩子家玩笑,氣一氣就罷了。但決不允許你們踩我的臉!”金老夫人冷笑,悵惘地回憶著,“錢家最風光的時候,京中女孩們沒有不想結交我的。那會子我有兩個金蘭姐妹,這半年在她家過,那半年去她家過。今兒放風箏,明兒賽龍舟。三家親熱得很,我們姊妹那會子不懂事,成日裡胡言亂語,說些將來都嫁到一處的話。沒成想,一語成讖,果然嫁到一處了。如今她們兩人都死了,也都埋在一家的墳塋裡頭了。”
“……這、這不好嗎?”金擎桂困惑地接話。
“好、好得很!姊妹親熱得很,生死都在一處!”金老夫人咬牙切齒。
冷氏趕緊抱住金擎桂,捂住她的嘴,金老夫人素來跋扈精乖,跟鄰居兼親家沈家老夫人都不親近,更遑論旁人。越是這樣的人,朋友越少,越重情。料到定是那兩姊妹嫁到一個人了,才會叫金老夫人這麼恨。
金擎桂捂著自己的頭皮,羞憤欲死卻又不敢死,滿心裡牽掛著玉悟禪,怕他因金老夫人的緣故退縮。
金老夫人沉浸在往事中,越看金擎桂越惱火,雖惱火,卻不攆她們母女出去,靜靜地熬到掌燈時分,聽人說龐錚來了,就叫他進來。
龐錚進來後,不敢抬頭,垂著頭跪在地上,先交出一份認罪書並金擎桂的玉佩。
冷氏趕緊拿了書給金老夫人看,金老夫人見裡頭金悟禪認了強、jian尼姑的罪名,便將認罪書給冷氏看。
冷氏哆嗦著手,猶豫道:“母親,這麼著,玉家大少爺會不會……”
“龐錚,從頭慢慢給我說起。”金老夫人道。
“是。小的們埋伏在有歸庵外,等玉大少爺過去,將他引到廂房裡,就將他擒住,逼著他簽字畫押。”
“好。今日出力的統統有賞,告訴玉悟禪,他夫人最好好好的,若是他夫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金家立時拿著這字據告狀去。”金老夫人用力地把金擎桂的玉佩丟在金擎桂身邊。
一聲清脆的玉碎聲響起,金擎桂呆住,膝行到金老夫人身邊,“祖母,是什麼字據,是什麼字據?”
“……是玉悟禪逼、jian金家尼姑庵里尼姑的字據。”冷氏顫著聲說。
金擎桂聞言立時就要來搶,奈何她一直跪在涼地上,此時血脈不暢,兩腿麻木動彈不得。
“龐錚退下吧。叫老大家的、老三家的還有女孩子們都來陪我吃飯。擎桂要留下嗎?”金老夫人云淡風輕地看向金擎桂。
金擎桂忙伸手捂著頭,寧死也不肯這副模樣出現在姊妹們跟前,捂著頭,披散著頭髮就向裡間跌跌撞撞地爬去。
冷氏唯恐金擎桂要尋死,又不敢跟著去,只能來來回回地看,最後咬牙道:“母親,是不是該傳飯了?”
“嗯,叫人傳飯吧。”金老夫人道。
少頃,沈氏、岑氏、寧氏,金蘭桂、金湘桂、金玉桂還有年幼些的金蟾宮、南山、金朝柏都過來陪著金老夫人吃飯。
金老夫人有意拖延時間,好叫躲在屋子裡的金擎桂多煎熬一會,於是看金折桂不在,便又叫人去催,等了一會子,瞧見金折桂抱著兩個大盒子回來,就笑道:“什麼東西這麼金貴,竟然自己抱著。”
“祖母來瞧。”金折桂獻媚地將盒子拿到金老夫人面前,親自打開。
才一打開,一股濃郁卻不渾濁的藥香便瀰漫出來。
“這是蒙大哥給阿五在關外采的人參、靈芝,這還有一朵天山雪蓮呢。阿五說祖母就跟她親祖母一樣,叫我捎帶回來孝順祖母。”
“那孩子有心了。”
金折桂見今兒個人真齊全,就連出嫁了的金潔桂也小腹微突地坐著,心裡納悶這是怎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