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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沒有祖母就沒有金家的今天。比如當初父親從武,祖母先不肯,欺負母親,把事鬧大。外祖父看不過,便也只能逼著你放棄從武。祖母看外祖父敢逼迫父親,又站出來袒護父親。這麼著,祖母眼裡外祖父、母親一直是仇人,父親眼中祖母一直是恩人。可是罪魁禍首,不就是父親跟祖母兩個嘛?外祖父、母親遭了池魚之殃,還沒地喊冤。”金折桂盯著金將晚的手看,心想這一巴掌要是當真落下來,她少不得會趴在地上滿地找牙。
“你這什麼歪理?”金將晚心內波濤起伏,卻不得不承認金折桂的話有道理的很。
“父親,你跟祖母當真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比如我們在樂水,你們能早早地去救我們,偏拖拖拉拉,等寧王那邊生出事來,才去打他們。這麼著,你們就立功了。祖母也是,沒事她也要挑出事來,等事就跟線頭一樣越扯越麻煩,她再出來快刀斬亂麻。”金折桂戲謔道。
“胡言亂語!”金將晚心知金折桂若沒去過樂水、瓜州,自己尚且能拿著沙場上的事糊弄得她對自己崇拜不已,此時金折桂什麼都懂了,她雖年幼,但看得明白,自己竟是尋不出話來說服她了。
金折桂一一將金將晚的話反駁了,末了總結了一句:“好皇帝都是閒得發慌的主,只有昏君才見天日理萬機。比如祖母當家的時候三天一震怒,母親這會子當家,卻跟甩手掌柜一樣閒得發慌。”
金將晚罵道:“什麼話都敢胡唚。”
“小姐,外頭有人來送東西。”初翠指著偏門說。
“快叫人去接東西。”金折桂催促著,初翠趕緊叫幾個強壯的媳婦去抬,不一時,就抬來了四五箱子進來。
金折桂叫人打開一口長箱子,拿著裡頭的一桿長槍嘴裡嘿嘿出聲地舞弄,沒兩下,就把自己絆倒在地上,手上破了一層油皮。
“你看你這丫頭,長槍不是這麼使的。”金將晚有心在金折桂面前立起為父的威嚴,便接過長槍,將衣襟塞在腰帶里,便虎虎生威地舞起長槍,只見槍上紅纓不住地旋動,挺拔的身姿配上破風之風,當真是威風得很。
“好!大伯好樣的!”寧氏、冷氏婆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拉著沈氏、岑氏進來,她們二人懷疑金將晚把銀子藏到這西院來了——打死她們,她們都不信嬌滴滴的小姑娘真心想習武。
沈氏冷眼瞧著寧氏、冷氏裝作好奇地把地上箱子打開又去檢查屋子裡,看金將晚一個收勢,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模樣,趕緊說:“魁星,瞧見了吧,女孩子家舞弄這個不好看。”
“好看好看,母親你看父親舞得多威風。”金折桂趕緊過去接長槍,糊弄弄了兩下,又險些劃破臉。
沈氏看得心驚肉跳,金將晚卻在金折桂滿臉崇拜地看他的時候猶豫了,畢竟,金折桂越大越少崇拜他,難得有件事能叫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五指緊緊地握住長槍,一咬牙,便握著金折桂的手,手把手教她。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親愛的、亞加德、微波、曹某到此一游、讓心花如約盛放幾位同學的霸王票,玉八回來了!
☆、76、知父莫若子
76、知父莫若子
有了金將晚指點,中秋之後,西院就有了練武場的模樣,金折桂買來的那些便宜刀槍劍戟全部丟在房裡,院子裡豎起來的,是金將晚叫人從軍中抬來的上等玩意。
遲遲等不來金折桂、沈氏過去磕頭認錯的金老夫人,最初還能聽到金折桂練槍刺傷了自己的脖子、把自己絆倒啃了一嘴泥的話,後來,就越發聽不到金折桂的消息了,每日她問上一句“六丫頭還在西院?”丫頭們就答“回老夫人,六小姐還在西院。”
“她當真成了隱士了。”金老夫人嘲諷道,出了孝期後,金家的事何其多,不提小姐們爭收拾布料的事,但說各家下帖子請她們去遊玩的事就數不勝數,偏生從中秋到重陽,再到冬至,家裡到處都聽不到金折桂的聲音。
“下鵝毛雪了,老夫人。”遊絲領著人抬著幾盆水仙花來。
金老夫人一怔,趕緊問:“六丫頭還在西院子?”
“還在西院。”龐錚家的肯定地說,望著金老夫人,猜不出金老夫人的心思。
“這麼大的雪,西院怪冷清的,她還在那邊做什麼?我賭她一定偷偷從西偏門出府野去了。”金老夫人起身,做出要去捉拿金折桂把柄的模樣。
說到底,一家子孫子孫女里,金折桂對金老夫人而言是最不同的。龐錚家的心裡腹誹,趕緊叫人給金老夫人披上紅狐皮大氅,將銀狐手筒給她戴上,又叫人捧著狼皮褥子、手爐、腳爐,撐著傘冒著大雪向西院去。
一群十幾個人呼呼喝喝向西院去。
路過金擎桂的海棠苑,聽見裡頭一陣陣笑聲傳出,金老夫人腳步略頓住,海棠苑因下了雪,早早關了院門。
“聽著戚姑娘在裡頭,問問六丫頭在不在。”金老夫人又叮囑一句,“別說我來了。”
“是。”龐錚家的答應著,過去敲門問,須臾回來說,“家裡的小姐除了六小姐都在跟著大小姐玩擊鼓傳花呢。”
“走。”金老夫人咬牙又向西院子去。
“老夫人是不是想六小姐了?”遊絲大膽問了一句,金老夫人要對付金折桂什麼手段沒有,就是錢家那邊屢次捎話暗示金折桂腿腳不好,不如多添嫁妝嫁到錢家裡頭,金老夫人也沒答應,只使出了一些餓飯、逼金將晚叫金折桂低頭的小把戲。
金老夫人哼了一聲,嚇得遊絲心狂跳。
離著西院子近了,金老夫人的腳步越來越慢,待到了塞鴻齋外頭,竟是直接折進塞鴻齋裡頭,瞧見院子裡四五個石頭馬槽里的山水田園被雪花壓住,儼然成了銀裝素裹的水晶山河,瞧了瞧,說聲好,並不進屋子,又向西院去,到了那邊,待門被敲開,繞過一道擋屏,就見雪花飛舞中,一身火紅衣褲的金折桂拿著一桿長槍舞動,看她時而斜刺,時而橫掃,竟是已經尋到使槍的章法了。
金老夫人靜靜地看著。
金折桂原本頗有些自得地欣賞自己雪中的“英姿”,冷不防見冒出一堆人來,便趕緊收了長槍。
“像個耍把戲的。”金老夫人瞧見金折桂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裳,卻臉上紅彤彤,頭頂冒熱氣,忍不住笑著說了一聲。
“祖母,你怎麼過來了?”
金老夫人不答金折桂,卻向這院子裡看去,“院子裡人呢?”
“下雪了,我叫她們回塞鴻齋了。”
“老夫人快看,小姐走路不像早先那麼跛了。”龐錚家的、遊絲等心知金老夫人想跟金折桂和好,於是瞧見金折桂走路順當了許多,便趕緊叫金老夫人看。
金老夫人自然也看見金折桂走路不怎麼歪歪扭扭,看她走路不像其他女孩婀娜多姿,反而像是她在旁人家園子裡見過的豹子。
“小姐的腿好了?太好了。”遊絲笑道。
“哪裡是好了,你們看地上的腳印,她一隻腳是點在地上的。”金老夫人看著地上須臾就被大雪埋起來的腳印說。
“不愧是老夫人,眼神比我們都利。”一眾丫頭、僕婦堆笑說。
這是怎麼了?以退為進?金折桂心內狐疑。
金老夫人拿著大氅裹住金折桂,拉著她向屋子裡去,見屋子裡掛著一件鶴氅,就叫金折桂把鶴氅披上,然後眼瞅著這屋子裡擺著的七七八八弓箭、弩機,又雜亂地堆著一箱子書,過去翻了翻,笑道:“原來是玉家老東西的書被你抄下來了。”
“……祖母今日過來是……”事有反常必有妖,金老夫人跟她嘔了這麼長時間的氣,總不會一下子就消了。
金老夫人等龐錚家的攏了火盆過來,一邊烤著手,一邊說:“我想你了。”
“祖母?”金折桂並非感情用事的人,叫了一聲,依舊疑心金老夫人在以退為進。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想你這白眼狼了。”金老夫人苦笑,打量著金折桂長高了不少,眼圈一紅,說不出話來,“你這白眼狼!”
“祖母。”金折桂眼圈一紅,“我不是白眼狼,只是……”
“大局為重?”金老夫人自嘲地一笑,“果然我是罪魁禍首,如今家裡除了爭衣裳爭轎子爭向阿五姑娘獻殷勤,就沒旁的事了。就連你二嬸大嫂子都成日忙著跟寧家討要銀子,沒功夫禍害家裡。”摸到金折桂手裡滿是繭子,“你比我頑固多了。”
“祖母行事雷厲風行……”金折桂慚愧地想自己莫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以為我這老婆子痛改前非了?死心吧你,該摳的銀子我一樣沒少摳,你父親孝順,你母親眼下也還在我手心裡攥著呢。”金老夫人倔強地握著金折桂的手,再三看她,冷臉道:“聽我一句,過兩年等腿腳大好了,就撤了這院子吧。免得大姑娘家被人笑話,不好找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