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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好說,若是你想把我父親扯進你跟拓跋、慕容的爛攤子裡,別怪我翻臉不認人。”金折桂笑了,出了門,去沈氏房門外轉了一圈,還沒過去,就被滿臉緋紅的白鷺、白鴿給攔著,心知某類人吵架時喜歡用敦倫來助興,趕緊退出去,又去尋嚴頌。
待聽說嚴頌天剛亮才進府休息,便又向自己院子去,路上有意做出悶悶不樂模樣,待進了院子,見戚瓏雪還在倒騰藥材,就自己個繡花。
“小姐,玉八少爺請你去花園。”初翠過來傳話,若是在京城,她定然不敢傳話,但此地是西陵,滿府里又只有那麼幾個人,沈氏又自顧不暇,於是她替人傳傳話也沒什麼。
“不去。”金折桂道。
初翠鬆了口氣。
金折桂低頭繡花,眸子微動,心想玉破禪這會子還以為她失戀了呢,自己且做出為伊消得人憔悴模樣。於是有意減少飯量,有意熬夜繡花,半夜裡來了興致,就拿著塤似是等待什麼人一樣慢悠悠地吹。
連過了七八日,沈氏、金將晚兩個不稱職的爹媽已經陷入因郁觀音產生誤會、爭吵、敦倫、再誤會的循環中,也顧不上金折桂了,於是自然沒人能管著金折桂。
金折桂又吹了十一二日,終於府里不知哪裡響起了簫聲。
這一夜,金將晚不在,金折桂聽過簫聲後,就要出門去尋,才動,就被戚瓏雪抱住。
“小前輩不能去。”戚瓏雪勸道。
“阿五,你攔不住我的。”金折桂好歹練過武,輕輕鬆鬆地就把戚瓏雪推開。
“可是玉八少爺在外頭,他不會叫你出去的。”戚瓏雪又攔著金折桂道。
金折桂一喜,“阿五,你這話當真?”
“玉八少爺早在咱們院子裡找到幾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小前輩,你出不去的。我聽蒙大哥說那人不是個好人,你不能去見他。”戚瓏雪拉著金折桂,擔憂地說。
金折桂思量著要不要告訴戚瓏雪自己的心思,如此才好行事,看自己走一步戚瓏雪跟一步,自己又不能傷她,只能忍住,待上床躺在被子裡,金折桂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只瞞住黑衣人就是郁觀音郁觀音就是意娘子的話不提。
戚瓏雪聽了,訝異道:“小前輩因為破禪說帶你去大漠就……若是他日後食言,算是小前輩認人不清,還是破禪言而無信?”
金折桂趴在床上說:“他那麼固執,怎會食言?倘若他食言了……算我倒霉。”
戚瓏雪怔住,心裡想著玉破禪委實是個好人,想她當初也喜歡玉破禪那樣的正人君子樣,回憶在揚州書院裡,玉入禪每每喜歡纏著她,玉破禪卻規規矩矩地離著她遠遠的,“小前輩眼光好得很,若是你,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當真?”金折桂抱住戚瓏雪。
戚瓏雪點了點頭,低聲道:“看我明兒個跟蒙戰套話去,一準能把玉破禪藏在咱們院子哪裡套出來。”
“你真好。”金折桂輕聲笑,想到玉破禪興許還在外頭守著,不禁無聲地笑了。
果然,過了那麼二十幾日,黑衣人再次露出行藏,玉破禪心裡著急得很,帶著人在府里暗暗找了許久,又親自藏身在塞鴻齋里埋伏,待一夜過去,天邊露出晨曦,才鬆了口氣。
金將晚昨晚上人在大營,等回來知道了這事,越發要拜託玉破禪等人替他看著金折桂。
因金將晚才來西陵城,就破了綁架俊秀少年郎的奇案,於是西陵城鄉紳名士紛紛請金家吃酒。再加上中秋、重陽,金將晚、沈氏俱都忙碌起來,此時沈氏才萬分慶幸帶了金潔桂來,好歹金潔桂能幫著她應付人情往來,至於金折桂,金折桂昔日沉迷於練武,不喜歡出門,如今沉沒於做針線,也不喜歡出門。
十月的西北開始又冷又干,原本稀少的花卉、樹木,紛紛枯萎凋零。
夜半時分,戚瓏雪將金折桂推醒,“小前輩,子夜到了,今兒個月光正好,良辰美景都湊齊了。”
金折桂打了個哈欠,起身後,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衣裳穿上,最後特意披上了鶴氅,對著昏暗燭光照了照鏡子,見鏡子裡的自己形容憔悴,兩眼無神,心裡十分滿意。
戚瓏雪也起身披著衣裳給金折桂挽了個墜馬髻,在金折桂耳邊說:“你該將自己為何喜歡黑衣人說一說,說得自己委屈了,玉破禪才會愧疚。”
“嗯。”金折桂點了點頭,不禁後悔當初沒早早跟戚瓏雪袒露心扉。
“去吧,初翠、初丹還有院子裡的媽媽們吃的茶水裡被我放了藥,她們醒不來。”戚瓏雪鼓勵地拍拍金折桂的肩膀,金折桂沒什麼手帕交,她也就金折桂一個姐妹,若是金折桂將來嫁了旁人,跟她斷了來往,那實在可惜。萬幸她看上的人是玉破禪。
“把這香也帶上。”
金折桂將將醒來,暈頭暈腦地接過戚瓏雪遞過來的香掛在腰間,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裹著鶴氅從房門裡悄無聲息地出來,然後抱著陶塤,悄無聲息地向後院去,到了後院,手腳利落地抱著梧桐樹向上爬,剛剛一隻腳試探著踩到牆頭,忽地一道黑影從假山嶙峋的突起後現身,三兩步走到梧桐樹下,快速地跑過來,將金折桂攔腰扣在樹上。
這人……金折桂的臉被按在樹上,心裡暗罵了玉破禪一百遍,扭頭憤恨地看他。
“破八,你做什麼?”
“小前輩又做什麼?”玉破禪擰眉,心裡恨鐵不成鋼,手上一用勁,將金折桂攔腰提起,然後向樹下一躍,見沒驚動院子裡守夜的婆子,這才鬆了口一氣。
“你明明知道我要去找他。”金折桂堅持道。
“小前輩,”玉破禪緊緊地盯著金折桂,“那人是個無恥小人……”
“無恥小人也比你們這些正人君子強。”金折桂不平道。
“小前輩,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玉破禪到底不信金折桂會是個稀里糊塗迷戀上不知底細的人,看她又要上樹,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扯到假山上,逼著她坐下,又鄭重地看著她。
金折桂心嘆玉破禪還是寧願相信她另有隱情,也不肯信她情竇初開,“好不容易他把院子裡的人都迷倒,你還不許我出去……”拿著帕子就去抹淚。
玉破禪看月光下梳著墜馬髻的金折桂硬生生看著比白日裡長大了兩歲,又看她這短短几月里,身量高了許多,人也越發瘦削沒有神采,蹙眉道:“難怪沒人驚醒,只是,那樣的人,有什麼值得小前輩這樣的?小前輩該配上一個頂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才是。”
金折桂哽咽道:“什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沒一個把我當姑娘家,還不如無恥小人來的可愛。你當我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不過是不肯信,自欺欺人罷了。你們一群人,不管是蒙戰還是你,一個個都不把我當女孩子看。從前在瓜州就是,人人都送阿五花朵,沒人送我……我那會子只當自己年紀小,誰知,如今還是這樣……反倒是你們嘴裡的無恥小人,會送我胭脂,把我當女兒家對待……”捧著塤吹了兩聲,聽見郁觀音不知人在哪裡也吹了一下,作勢緊張地要去見“他”。
玉破禪伸手將金折桂抱住,看她折騰,乾脆抬腿將她腿腳抵在假山上固定住,“我素來以為小前輩是女子中的豪傑,不輸給男兒,不在意那些,就連腿壞了,也不自怨自艾,昔日也曾自毀相貌……”
“腿壞了,那是已然如此,只能樂天知命;自毀相貌,那是為了活下去。如今好端端的,我為什麼不喜歡花朵?為什麼不喜歡胭脂?”金折桂哽咽著,一低頭,就聞到玉破禪身上的氣息。
“可,你習武……”
“女兒家就不能習武?習武了,就不算女兒了?”金折桂再次哽咽。
“你還要去塞外?”玉破禪登時覺得自己似乎不曾真正認識過金折桂。
“為什麼不能去塞外?你瞧瞧阿五,她也要去,可是她打扮得多好看。蒙戰、梁大叔待她才像是對女孩子的態度。”金折桂擦了下眼淚,嘆道:“定然是我太醜了,你們才都把我當假小子看。”抽噎了兩聲,偷偷去覷玉破禪。
玉破禪因要安慰金折桂,少不得說一句“小前輩長得不醜”,眼睛向她臉上看去,見她方才暗淡的眸子此時亮晶晶地看著他,脫口道:“小前輩就像是天山雪jú……”
說一句像是天山雪蓮不行嗎?金折桂一惱,伸手要推玉破禪。
玉破禪忽地又聽一聲聲如泣如訴的簫聲傳來,趕緊將金折桂牢牢地壓住,鼻尖冷不丁聞到一股幽香,不自覺地去尋那香氣的源頭,鼻尖碰到金折桂頭頂,猛地醒悟到眼下自己這動作十分不妥當,於是伸手將她推開,向後退了兩步,腳下絆在高矮不一的奇石上,又向後倒去,趕緊用手去撐,待掌心擦得火辣辣的疼後,勉強撐住身子,心亂跳了兩下,許久才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