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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破禪高高地騎在馬上,原不將金折桂交代給玉家人的話當一回事,但既然她主動開口了,就輕描淡寫地嗯一聲。
太不可靠了……比之其他玉家人斟酌著金將晚的態度點頭答應,玉破禪輕輕地點頭,實在叫金折桂看著心懸。
“破八你要是不樂意……”金折桂覺得玉破禪靠不住,立時改了稱呼。
玉破禪道:“其實,玉將軍沒答應吧?”
“誰說的?你們沒瞧見父親點頭了?”金折桂恨不得拆了玉破禪,偷偷看了金家人一眼,幸好那群金家人愛屋及烏,因對金將晚忠心,對他們姐弟也很愛護,即使是聽玉破禪這般說,也只是寬容地一笑。
阿大道:“小前輩放心,八少爺答應了的事就會辦到。”一句話說出,再見金折桂,見自己已經坦然了,便又興致很好地跟金家人套近乎。
“小前輩管這種事,是不是有些不妥當?”玉破禪左右想想,到底覺得金折桂這年紀的女孩在家裡該跟他家的姊妹一樣無憂無慮,因此覺得金折桂在給自己沒事找事。
金折桂冷笑道:“有什麼不妥當的?母親性子倔,拉不下臉不要姨娘們,我身為女兒,自然要護著她了。難不成,破八你能眼睜睜瞧著自家父母慪氣,叫姨娘通房鑽空子?”
“我們家沒有姨娘。”玉破禪深吸了一口氣,人終歸勝不過自然,只見昔日看著滿目蒼夷的地方如今已經長滿了野糙野花,看著也是生機勃勃,不禁縱馬稍稍離開。
金折桂一怔,暗嘆:“原來玉將軍、玉夫人那般夫妻情深,真叫人羨慕。”
阿二、阿三、阿四不禁噗嗤一聲笑了,阿大道:“小前輩……你這么小就羨慕人家夫妻情深?”可見早先的誤會不全是自己的錯,誰叫金折桂說話老成呢。
“是羨慕破八,我們家那兩個冤家喲,見不著互相牽掛,見著了又滿腹怨氣。”金折桂捧著頭,將臉探出車窗。
聽金折桂老氣橫秋地這般形容金將晚夫婦,不獨玉家人就連金家人也笑了。
金家幾個忙答應道:“小姐放心,等回去了,我們就跟閣老、老夫人們說。”
阿四詫異地看向金折桂:“小前輩該不是還不知道我們家有個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吧?”
金折桂一怔,猛地站起來,頭撞在車窗上,摸著頭又趕緊坐下,“沒想到你們玉家還有過人之處。”
“小姐——”金家幾人一時緊張起來,唯恐玉家人惱火。
卻見阿四很是坦然地洋洋得意道:“我們玉家是將軍世家,早些年哪個將軍出門打仗不要一去幾年才回來,有新婚燕爾就要分開的。為照顧嫁進來的夫人們,就有了這麼個規矩。”
金折桂待要說也不怕出門打仗的人一去不回來,隨後又想玉家怕是用這個規矩想安撫娶進門的貴女呢。甭管怎麼著,玉家有這麼個規矩,看著就比金家顯得厚道許多,再見玉破禪縱馬回來,看玉破禪的眼神不禁變了,笑道:“破哥哥去做什麼了?”
“……還有事?”玉破禪聽到“破哥哥”三字,再看金折桂一副看肥肉的神色,不禁打了個顫。
金折桂聽他這生硬的三個字,摸了摸鼻子,心想等回京了要仔細打聽打聽玉家有沒有年紀跟她相當的好孩子,若有,厚著臉皮也要先把那孩子圈下來。
習慣了裝三十五歲,此時盤算著要圈玉家□歲的孩子,心裡有些怪怪的,只覺得自己成怪阿姨了。
玉破禪見金折桂不說話,就伸手將一根串了獨角仙的狗尾巴糙遞過去。
金折桂接了狗尾巴糙,放到金蟾宮面前,只見獨角仙不住地撲棱翅膀,一陣小風吹到金蟾宮臉上,金蟾宮眯著眼睛嘴角帶笑地仰著臉去享受那小風,等獨角仙停下了,才伸手去接。
雖金將晚吩咐過不許再提金折桂在瓜州、樂水的事,但此時“沒有旁人”,只有金家忠心的家將並玉家家將,於是兩家人便開始將早先的大半年當做傳奇故事說起來。
金折桂人在轎子裡,巴不得他們金家人更敬重她更待他們姐弟好一些,於是也不攔著,在馬車裡逗著金蟾宮玩,又反覆交代金蟾宮回家之後要如何表現。
坐了兩三日馬車,一行人到運河邊,才換了船。
上了船,因有外人在,金、玉兩家就不再多提瓜州、樂水的事。船上阿四四人忙著勸說玉破禪理解玉將軍的苦心、別再提經商一事,金折桂忙著教導金蟾宮回家後如何說話,一時間,兩家人竟是同在一條船上也不得相見。
又坐了十日船,就見金家來人迎接了。
金折桂跳著腳跟瞽目老人一起出來看,見當先來的兩人是金夫人的小弟沈席輝,金家的三老爺金將祿、二房二少爺金朝桐,後面跟著一群七七八八的族內閒著沒事的堂叔、堂兄弟。
金將祿、金朝桐先與沈席輝一同上了船,待上船之後,大抵是都好奇金家姐弟是怎麼活下來的,便紛紛打量他們一番,待見了瞽目老人、玉破禪,便跟他們寒暄。
“妹妹,伯母在佛堂里聽說你們回來了,就高興地暈了過去。妹妹,咱們趕快回家吧。”金蟾宮年幼,金朝桐說話的時候,便將金蟾宮撇開了。
沈席輝眉頭一皺,待要說話,就聽玉破禪說:“金家二哥,小前輩腿腳不好,不能趕路顛簸,還是接著坐船吧。”
金朝桐顧不得去問為什麼叫金折桂小前輩,忙道:“家裡伯母病著,祖父、祖母又連日裡念叨著,馬車裡鋪好了厚實的褥子,顛不到六妹妹、大弟弟……”
“孩子腿腳要緊。”沈席輝蹙眉,見金蟾宮好奇地看他,忙問:“連小舅舅都不認識了?”
“小舅舅!”金蟾宮見金折桂點頭,蹦跳著去拉沈席輝的手。
腦仁疼!金折桂無語地看著藍天白雲,丟了孩子不叫人來找,如今還催著他們趕路,金夫人就算是想孩子想得暈過去,也不會叮囑人不要孩子命一般地往回趕。這麼快趕回去,明擺著是有些人不耐煩來接,想早日回京。
“哎呦,我的腿!”金折桂身子一軟,瞽目老人、玉破禪等人趕緊伸手去扶。
沈席輝不明真假,但看金折桂手持一副拐杖,又在心裡還當金折桂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兒,於是趕緊將她抱起來,問了船艙在哪裡,便急忙將她送回去。
金折桂躺在床上真真假假地不住喊疼,瞽目老人心知她明日還要堅持做牽引,不然先前吃的苦就前功盡棄了,因此說:“折桂坐不得馬車,要坐船慢慢進京。”
“怎麼會這樣?”金朝桐趕緊向金折桂的腿腳看去。
金折桂哽咽道:“二哥哥,大哥哥跟著父親立了大功,你在家定也沒閒著吧,耽誤二哥哥建功立業,妹妹在這、在這給你賠不是了。”
金朝桐也有十六七歲,因金太夫人殯天,尚未娶妻,他在家也不過就是讀書準備科考罷了,能建什麼功立什麼業?不過是心裡不服氣金閣老令他跟族裡眾叔叔、兄弟們來接金折桂姐弟,因此想快快將差事敷衍過去,才想催著金折桂趕緊回去。
金折桂一句話既點明金朝桐一房欠著她們一房的恩,來迎接他們姐弟也是理所應當;又嘲諷金朝桐回家也是遊手好閒,沒必要趕路。於是金朝桐語塞,頎長的身子呆呆地站住。
三老爺金將祿眼瞅著金朝桐吃癟,心內竊喜,此時才語重心長地跟金朝桐說:“二郎,急個什麼,既然魁星腿腳不好,那就慢慢回京就是了。若當真顛簸壞了他們,那才是不孝。”又關切地問瞽目老人:“魁姐兒這腿腳到底是怎麼了?若早知道魁姐兒腿腳不好,就帶了大夫來了。”微微一怔,忙又向身後看去,“帶來的婆子、丫頭呢?還不趕緊來伺候著。”
金折桂一邊喊疼,一邊偷偷向沈席輝看去,比之庶出叔父,自家舅舅要更可靠一些,看沈席輝有些無奈,又見兩隊婆子、丫頭上來,便向她們看去,想起金朝桐說金夫人暈過去了,這些人不知道是誰準備的,就忙問:“舅舅、叔叔、哥哥們出發前,母親可大好了?”
金朝桐趕緊道:“妹妹,我去給伯母請安的時候,瞧著伯母臉色還是不好,問了旁人,都說伯母自打沒有你們的消息了,就夜夜驚醒,如今是積勞成疾,怕是要將養許久才能好。”
金蟾宮聽說金夫人不好,拉著瞽目老人的手一時也沒了玩的興致。
“這四個是奶娘,這六個是二等丫頭,眼前只能委屈魁姐兒、大哥兒了,等你們到了家,就將剩下的都給你們補齊了。”金將祿和藹地看著金折桂、金蟾宮,眼圈紅了又紅,又開始念叨著:“哥哥就大哥兒這麼一點骨血,知道你們不見了,可將父親、母親急壞了,母親每常說,要是大哥兒出事,她也不活了。”說著話,又指揮奶娘、丫頭們趕緊地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