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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落雪自知走不了,便笑著邁步上前,止步於迴廊外,面對著華雪與荀夜笑笑:“已經好了很多,那夜若不是遇見大少,蘇三怕是已淪為敵軍的刀下亡魂了。”
“那夜若不是遇見你,燒糧糙根本沒那麼容易。”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
華雪聽著他們兩說話,感覺自己被遺忘在一旁,便開口道:“蘇兄弟好膽識,如今莞城百姓茶餘飯後皆在說那夜燒糧糙之事,無不對你與荀夜豎起大拇指稱讚。如今天朝,正需要如你這般為國效忠的男兒。”
“華小姐過獎,蘇三不過是儘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蘇落雪笑著揮了揮手,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那夜的舉動如今會成為百姓關注之事。
“其實華雪一直很佩服那些個領兵上陣殺敵的人,若我非女兒身,必定披甲上陣。”華雪這話說的很是真摯。
荀夜卻略有所指地看了看一身男子打扮的她說:“誰又說,女子不能披甲上陣。”
華雪卻笑了笑:“女子上陣殺敵,世間也只有花木蘭,穆桂英幾個巾幗女英有這份氣魄吧。”
於華雪這句話,荀夜卻未接話,只道:“華小姐能否讓我與蘇兄弟單獨說幾句。”
這逐客令讓華雪有些尷尬,看了看荀夜,再看看蘇落雪,後有些怏怏地離去。
看著華雪遠去的背影,蘇落雪乾笑幾聲:“是我打擾你與華小姐了。”
“不礙事,你找我有事。”荀夜步出迴廊,與她並肩而立。
“感謝那夜大少您燒完糧糙未將蘇三一人丟在軍帳。”
“在戰場,我從來不會丟下任何一個並肩作戰的兄弟,所以,這並沒有什麼好感謝。”荀夜勾了勾嘴角,隨即想到了什麼似地:“記得那夜你說,若咱們能功成身退,讓我許你一個承諾。”
蘇落雪愣了愣,經他提醒才想起:“其實那一夜我是沒打算回來的,可是卻想到了我的親人,若是我死了,沒有人照顧他們……”說到這裡,她的心間湧現無限的苦澀。
“你是要我承諾照顧好你的親人?”荀夜詫異。
看著荀夜,蘇落雪欲言又止,她該不該開口,就在現在告訴他,她就是他那素未謀面的妻子,蘇落雪。她想要荀夜給一個承諾,若是將來蘇家真的落敗,只求他能放過蘇家一條生路。
可這個要求,她自己都覺得過分,更何況要他答應。
“戰火讓多少家破裂,可這天下,不可能沒有戰火。”說到此處,荀夜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時機到了,該戰了。”
她一驚:“大少說的戰是……?”
他不答,只是眯著眼仰望蔚藍的蒼穹,犀眸中蘊含著一抹嗜血地光芒,她認得,就在潼城的黃泉路,他亦是對她與風影露出此般目光。
頓時,她驚覺如今站在她身邊的人是荀夜,那個曾害死風影,欲至她於死地的荀夜。他口中說的時機到了,是指與蘇家的開戰的時機到了吧,也許就在這莞城一站中要徹底拉開戰火。
在此時,若她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得到的不會是諒解,很可能她會成為荀夜手中的一枚的棋子,用來制約父親的棋子。
不行。不行。
“你留在荀家軍吧,若是此戰勝,絕對少不了你的富貴榮華。”這是荀夜對她的承諾。
“蘇三隻是一介女流,富貴榮華向來不是我的追求。”她拒絕。
“那你追求什麼?愛情?”他笑道:“若是荀洛,我可許你南昭侯二少奶奶的名分。”
她愣愣地看著他,心中暗笑他此番言論,卻不動聲色地道:“上回在洛閣還聽聞您說侯爺為二少找了門親事,潼城首富之女鄧家碧。”
“若此戰勝,荀家悔婚又何妨。”
“大少真看的起蘇三。”
“回去考慮考慮。”
看他那自信的表情,她未再接話,更怕說錯了話。她在荀夜眼中本就是荀洛帶進府的女子,他自然認定了她是想要二少奶奶這個名分的,可是他不明白,少奶奶這個名分,不過是一個枷鎖,永遠禁錮著她,使她飛不走,逃不開。
第八章雨中識(2)
新燕啄泥,青天白鷺。
莞城朝雨浥輕塵,嫩芽青青色迷蹤。
在華府悶了數日的蘇落雪實在坐不住,想來到莞城這些日子,還未好好遊覽過莞城的風光,用過早膳便獨自出府。想來也好笑,當初她費盡心機逃婚,路經多座城池,為的就是來到莞城,看看那個當場拒婚給她難堪的華修,卻未想到,最終卻是以這樣的身份來到莞城。
在莞城,她見到了那個讓她恨得牙痒痒的華修,可她又能如何呢?給他一拳抑或是罵他不知好歹?想想當初的自己,便覺幼稚可笑。
而近來,華府的人神神秘秘,似乎在籌謀著何事,荀遠父子三人及荀家軍將領在書房內常常秉燭夜談,她想,即將有一場大戰要爆發了,這戰,不單單限於莞城與康國之戰。
自從來到莞城,她與洛城的飛鴿傳書亦中斷了,她不想再當一個jian細,將這兒的戰況全數告知洛城。她怕,若是給了消息,以帝後的手段,很可能犧牲掉整個莞城,她不敢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做賭注。
看著莞城百姓臉上的笑顏,她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笑顏,也許,她做的選擇是對的。
又走了一條街,突然春雷滾滾,天氣說變就變,霏霏春雨便降臨整個莞城,她立刻探出雙手擋住頭,跑了幾步便途徑鳳舞客棧,她想也沒想便衝進客屋檐下避雨。
站在屋檐下,時不時聽見裡邊傳出叫好聲,她興起,便邁檻而入,湊熱鬧去了。
原來,鳳舞客棧內有一說書先生在說書,那先生已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說到精彩處,四周叫好聲不斷。
蘇落雪則在小二的帶領下,入座一個靠窗地桌子,她隨便點了幾個小菜,便豎起耳朵聽說書先生侃侃而談。聽了片刻她才知道,這說書人講的正是荀家軍的傳奇,看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她亦看透,如今的荀家軍又征服了一座城池的民心。
“在莞城,哪裡有說書人講荀家軍的故事,哪裡便最熱鬧。”溫和地聲音在頭頂響起,蘇落雪收回視線,正好落在一身華府貴氣的華修身上,只見他悠然於她的對面坐下。
“我有允許你坐下嗎?”蘇落雪瞪著不請自來的他。
“這是我的客棧。”華修挑眉笑道。
“即使這是你的客棧,也不能未經客人的同意就坐下。”蘇落雪說的義正詞嚴。
華修笑了笑,便從凳子上起身,後問:“這位兄弟,四下無空桌,我能否與你共桌?”
蘇落雪巡視了整間客棧,發覺真的沒有空桌,撇了撇嘴:“坐吧。”
“聽荀大少說起你那夜與他攜手燒了康國軍隊的糧糙,看你這身嬌體嫩的,竟有這樣的氣魄。”
她一聽到他話中有句“身嬌體嫩”四個字頓時憋紅了臉,怒目而視:“什麼身嬌體嫩,我堂堂男子漢容不得你這樣侮辱。”
他看著她,噗嗤一笑:“好吧,男子漢。”
接著,小二便將她點的幾個小菜便送了上桌,她不再理會他,低頭便吃了起來。
窗外細雨霏霏,春風拂過,雨絲從敞開的窗口飛灑進來,吹打在蘇落雪與華修的臉頰上,他們卻絲毫不介意這雨點,側耳傾聽說書。
“我很奇怪,為何你要幫荀家。”他在片刻的沉默後,竟詢問了起來。
“為了莞城百姓。”她回答的理所應當。
“你不會不知,若是荀家軍贏了,帝後的地位就很危險了。”
一直埋頭吃點心的她在聽見這句話後,猛然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眸,那裡邊爍著一抹精銳,仿若知道一切。
“帝後的地位危險,干我何事。”她將手中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放回盤中,儘量讓自己平靜。
“真的不在乎?”他對她的表情似乎很感興趣,雙手抱胸,繼續道:“如今荀家美譽在外,蘇家臭名遠揚,而你做的,是明智之舉。”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的手,緊緊握成拳,指尖亦因此刻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懂?”他冷笑。
突然間,她有一種想要逃開華修的感覺,她猛然起身,從腰間取出一錠碎銀子放於桌上,轉身就走。
她的步伐才邁出三步,身後便傳來華修那平靜而陰冷地聲音:“蘇落雪。”
她的步子徹底僵住,似被定在原地,再也不能移動分毫。恍惚間,憶起在莞城的城牆上,第一次遇見華修,他一見她便脫口而出的那個“蘇”字。
※※※
莞城的細雨依舊紛飛,四周蔓延著淡淡地塵土味兒,長街小雨潤如蘇,淡淡雨霧蒙蒙,籠罩地整條街一片風雨興焉。
蘇落雪與華修出了客棧,避過了客棧內熱鬧的人群,走在人煙稀少地大街上,細雨霏霏,紛擾地飄灑在他們發間,凝成水珠,如覆塵霜。
她緊隨他身後,感受著雨滴清掃臉頰,全身有些發寒,她卻強忍著,不想在華修面前示弱。可她內心卻是緊張,懼怕的。她不知,華修到底知道多少,更猜不透華修到底想做甚麼,若他只是簡單的想要揭發她,他大可在城牆上初次見面便揭發她,何必等到這一刻。
而這一路上,華修一直未說話,這讓她根本摸不透他的想法,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先開口:“你怎知我是蘇落雪。”
他的步伐依舊平穩漸行,聲音伴隨著細雨聲傳來:“我們見過多次,這麼快就忘記我了。”
她眉頭一蹙,立刻在腦海中搜尋著記憶,將華修的面容與曾經的記憶重疊起,卻絲毫想不起來到底什麼時候見過他。
“我們,何時見過?”她茫然地問。
他轉身,正對上蘇落雪那雙迷茫的表情:“拿了錢就要保密,這是江湖上的規矩,兄台可懂?”
聽到這,她一時不明白他怎就突然說到這裡,還傻傻地問:“我何時拿了你的錢……”音方罷,她仿佛想到了什麼,止步,瞪圓了眼看著華修:“你……你就是我成親那日,劫持我的黑衣人!”她有些驚懼地後退幾步,耳邊仿佛迴響起那夜在南昭侯府偷聽到的兩個男子的講話聲,再聽聽華修的聲音,竟然是一模一樣。
這個華修,早就是要和荀夜密謀殺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