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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你哭什麼?”
她說:“只是替姐姐不值得,為了孩子,就放棄了尊嚴。”
他勾起嘴角:“也許,她並不只為了孩子,也因為她還愛著他。”
她眉頭一蹙:“不可能,元翊在關鍵時刻出賣蘇家,在她入獄後不聞不問,姐姐應該恨他,怎會還愛他。”
“你還是不懂愛情。”他目光黯然,嘆道:“如果真愛一個人,就會放下一切尊嚴,一切驕傲去原諒他的一切。即使,心中是恨他,但是卻克制不住愛。”
她搖頭:“這樣的愛情太卑微了。”
他不再說話,只是撐著傘,遠目那紛亂交雜的雪花,片刻後才收回思緒,將手中的傘遞給她:“好好照顧自己。”
接過他遞來的傘,傘柄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心中閃過一抹淺淺的舒心,她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大姐。”
他淡淡一笑:“我想救的並不是她。”
握著傘柄的手一緊,只聞他又道:“我很慶幸我能看見你那封信,讓我明白,那個與我並肩沙場的蘇三是真實的。”
她的手越握越緊,隱隱泛著慘白,她也明白了,為何當初那個冷酷無情的荀夜會突然改變了主意,救了蘇扶柳。
他一步一步地邁出傘下,不輕不重地腳步踩在那厚厚地積雪上,而她卻撐著傘,轉身目隨越過她朝大院門外走去的荀夜。
他那孤寂地身影被雪花淹沒,唯有那一抹黑,在紛亂的雪花中格外清晰。
她的心,陷入了一片矛盾中,掙脫不得。
※※※
一個月後
塞外傳來消息,康國君主倒台,阿達目順應民意繼承王位,百姓擁戴。
這個消息無疑是個相國府帶來的一個好消息,當日接到這個消息的華修便入相國府與荀夜會面,書房內檀香裊裊,後窗微敞,冬日的涼風襲入屋中,吹在人身上瑟瑟發寒。
荀夜負手佇立在桌案一側的書櫃前,正在找著一本書,而華修則是悠哉地倚靠在靠椅上,手一下一下地敲著身邊地桌案,在靜謐地書房內顯得格外清晰。
“時機到了。”華修考慮了許久才冒出一句話。
“何以見得?”荀夜目光仍舊盯著那一排書,似很隨性地問。
“康國徹底易主,這樣我們便有了他的支持。推翻蘇後政權,解救帝君,順應聖旨立元鑫為帝,荀家在民間的聲望早已蓋過如今這個十歲的小帝君,是時機動手了。”華修低聲道。
“是,一切看上去都是時機成熟,可是你漏了一個人。”荀夜終於找到了那本《資治通鑑》,拿著他轉身走向桌案。
“誰?”
“元翊。”放下書,荀夜的目光頓露一抹精銳地冰寒。
華修仿佛想到什麼,卻還是道:“元翊?他與我們一直是盟友。”
“蘇後未倒台之時,也許他是我們的盟友,如今難保他沒有異心。”荀夜的聲音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不要忘記,元翊當初是為了推翻蘇後才與我們結盟。可為何他要推翻蘇後呢?”
華修恍然大悟,立刻警戒起:“因為這個天下姓元,而不姓蘇。”
“而如今,這個天下仍舊姓元,不姓荀。”
“他不會的,有幾次我探了他的口氣,似乎也很不滿元鑫為帝,一個十歲的孩子為帝,無人信服。”
“即便是他不滿元鑫,那他也還是姓元,不是嗎?他手中掌控宮中禁衛軍,控制九門,又是威信極高的元姓王爺,若他在關鍵時刻倒戈,是件很棘手的問題的。”荀夜說到此處時依舊處之泰然。
“這些都只是猜測罷了,不然找個機會試探……”華修的話語還未說完,便見門被猛地推開,紫羽沒有經得允許便闖了進來,面帶難色地看著書房內的兩個人,欲言又止。
“何事慌張。”荀夜沉聲盯著紫羽問。
“有下人傳話,華雪夫人往南院去了。”紫羽小心翼翼地說:“奴婢猜測,是去了……”
沒等紫羽的話說完,荀夜便放下手中的書,起身便邁步而出。
華修的目光靜靜地凝視著荀夜疾步而出的身影,深深地閉了下眼,睜開後,如矩地目光直射紫羽:“你倒是對蘇落雪挺上心的。”
“奴婢一生為相爺做事,此事有必要告知相爺。”紫羽恭敬地答道。
“既然你知自己身為奴婢,那麼相爺的家事也不是你一個奴婢能夠插手的。”華修冷斥著警告一聲,亦起身,走出書房。
※※※
在那簡陋地小院內,樹木枯萎,殘葉早已零落,唯剩下多日前下的一場大雪的殘餘淡白,點綴在四周顯得蕭瑟冷寂。
身披白色貂裘地華雪走入冷寂地小院,北風吹起她的裙角,挽起地髮髻更顯她雍容高雅,淡然地眉目間蘊含幾分冷然。
在小院走了片刻後,便見到迴廊的石凳上,一名嬌弱地女子正低頭翻閱著書,看的極為認真。
華雪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直到她的身影擋去了她的視線。蘇落雪仰頭,看著正在俯視她的華雪,愣了一下。
華雪在看見蘇落雪的那一刻也愣了一下,許久才說:“原來你就是蘇落雪。”
蘇落雪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與她相對而站,未曾想到華雪會來到此處。
“當初我還奇怪為何一向痛恨蘇家的荀夜,會在朝堂上力保蘇落雪無罪,今日我算是明白了。”華雪笑了一笑,盯著她的臉,似乎要將她看透:“一個能夠與他並肩作戰的女子,能夠與他共赴生死的女子,確實很難以令人忘懷吧。”
蘇落雪任她審視著自己,始終都沒有接她的一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荀夜絕對不會僅限於一個相爺府,所以我從未想過能夠獨占他的一顆心,只求能在他的心中有一席之地便好了。可當我知道他對你的特別時,我還是忍不住想過來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讓他動心了。”華雪笑得淡然,在那蕭瑟北風中,她仍舊是那麼的風華絕代,即便是冷嘲熱諷,依舊難以掩蓋她絕世無雙的氣質:“看到是你,我便解惑了,若換做我是男兒,也會對你另眼相看的罷。”
“華姑娘。”蘇落雪終於開口了,一雙靈動地目光注視著她,輕聲道:“兩年前蘇後賜婚,非我二人所願,我亦知蘇後的賜婚,讓你們這對有情人兩地傷心。你也說了,相爺他絕不會僅限於相爺府,蘇落雪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相國夫人,你要面對的將是無數的人間絕色,而不是將心放在一個罪臣之女身上,我無心與你爭些什麼。”
華雪看著她,耳中亦將她的字字句句聽進了心中,心中悄然閃過一絲陰霾,還有幾分酸澀。
“更何況,你還是荀夜的救命恩人,你根本沒有必要擔心。”
當華雪聽到她說到“救命恩人”四個字時,她怔了怔,眼眸里閃爍著心虛,卻很快平復,淺淺一笑,最終卻沒有回話。只是平靜如水的目光看著小院一處定格,看著那個疾步走來的黑衣男子。
蘇落雪也注意到走入院中的荀夜,還有緊隨其後的華修,有些無奈,這個小院裡還真是熱鬧,都愛往這兒跑。
“你到這來做什麼。”荀夜走到她們身邊後,便問道。
“我這個為妾的入府半年卻從未見過你的正妻,禮數上我應該來拜會。卻沒想到,把你也給引來了。”華雪笑的嫣然,聲音卻有明顯的尖銳。
“拜會完了?”荀夜的目光掃了一眼蘇落雪便收回,話語中示意著華雪應該離開了。
“真慶幸我來拜會了,才知道原來蘇落雪便是在莞城陪你共赴戰場的蘇三,這到底是你們緣分呢。也難怪你不顧文武百官的反對,亦要保下蘇落雪。”華雪似乎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依舊淡淡地說著,幾個人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暗指。
“雪兒,回去吧。”華修上前,輕聲對著妹妹說,他很明顯能感覺到華雪現在的情緒有些紊亂,即使她表面依舊是那麼清傲淡然。
一陣冷風颳過,吹在眾人身上,冰寒直襲心間,似吹散了華雪心中隱隱被提上來的怒火,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回首沖蘇落雪笑道:“今日,謝謝你的提醒。”說罷,便翩然而去,獨留下裙角帶起的一陣清塵。
華修冷望著蘇落雪,許久後,終是將目光投遞在荀夜的臉上:“你荀大少處處留情不礙事,但是不要傷到我的妹妹。”
“其實剛才……”蘇落雪見荀夜沒有說話,便欲開口想說說方才與華雪獨處的事,卻被華修厲聲打斷:“夠了!”
第一次見到華修生這麼大的氣,蘇落雪有些駭住,僵在原地看著華修瞪著自己的目光,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華雪在華修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麼高。
頓時,她想到了當初華修與她坐在翠綠的糙坪上說的話,他告訴她的一切,還有危險地提醒。
直到華修拂袖而去,荀夜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走至迴廊前的石凳上坐下,探手拿起擺放在石凳上的那本書,隨意地翻開:“你倒是有打發時間的一套,《詩經》你看的懂嗎?”
蘇落雪聽到這聲諷刺,頓時撇開心中的思慮,一把從他手中奪過書:“自然比你懂。”
荀夜含著淡淡地笑,往石椅靠去:“華雪說什麼了?”
捏著手中的《詩經》,她笑了笑,只道:“不過閒聊幾句,我以為,你該去追她。”
“她就這個性子,明日便會好的。”他似乎依舊習以為常。
蘇落雪張了張口,卻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荀夜瞧見,也沒有繼續追問,只道:“我讓管家收拾了一下蘭亭軒,明日就搬過去吧。”
“我覺得這兒住的挺好。”
“你是相國府的夫人,怎能委屈了你住如此簡陋之地。”
“也委屈了這麼多月了。”她低聲嘟喃了一句。
“這些日子,我之所以把你安置在這兒,一來是因當時你的身份有爭議,不便出入在府中引人閒話。二來是因你與蘇扶柳同住,這個清淨的地兒,更便於養病。”他糙糙地解釋了一下。
“如今,我的身份已沒有爭議了嗎?”
“你似乎總有一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荀夜不想再與她糾纏在這個話題上了,冷著臉道:“讓你搬過去就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