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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那個緊閉著眼睛的蘇落雪終於睜開了雙眼,側首看著平靜講述自己過往的紫羽,她靜靜地坐在小凳上,目光飄忽,似乎回到了自己八歲時所過的那段日子。
“因為我堅持了自己的信念,所以讓我碰見了南昭侯,那時我又偷吃被人逮住,毒打一頓,南昭侯將我救下,並為我付了包子錢。他蹲在我面前,也不顧我身上的骯髒,撫摸著我的頭髮,問我為什麼要偷東西吃,爹娘哪裡去了。我告訴南昭侯,爹娘死了,這個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要活下去,我就必須偷東西吃。後來,南昭侯將我帶進了侯府,這才有了今日的紫羽。”
說到此處,她收回飄遠的視線,對上蘇落雪的凝望,堅定地說:“你知道我多羨慕你嗎?我吃了那麼多苦才得以活下去,而你,有人幫你活下去,你卻要放棄生命。”
“我一直以為,敢孤身闖敵軍燒糧糙,敢赴戰場與相爺並肩作戰的女子,是個堅強的女子,卻沒想到,你這麼軟弱。”紫羽從凳上起身,抹去臉頰上的眼淚,冷道:“我的話說完了,你若還是一心求死,那便是紫羽看錯你了。”
說罷,便拉開門步出屋,才走幾步,便瞧見華修站在門外,紫羽愣了一下,目光隨即瞥見他手中拿著一個由紫丁香編織的花環。
“華少。”她沒有多問,只是恭敬地喊了聲,便越過他,離去。
待紫羽遠去,華修才步入屋內,只見蘇落雪正從床榻之上爬起,才穿好鞋子便注意到站在門外的華修,她停住動作。
華修見不動的她,勾了勾嘴角,邁步走到她身邊,將手中的花環戴在她頭上,審視了片刻道:“不錯,挺好看。”
蘇落雪感受著頭上花環的重量,疑惑地看著華修的舉動。
華修彎腰,牽起她的手,便朝外走去。
蘇落雪全身無力,只能跟隨著他的力量,緩步朝門外走。
“這麼好的天氣,你卻待在屋內,真不懂如何享受人生。”華修一路帶著她步下石階,走過小徑,微風拂過青糙,帶過淡淡幽香。
蘇落雪感受著這份清香,眼中有了幾分朝氣。
感受著蘇落雪的手在他手心裡慢慢有了溫度,華修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然地笑意:“記得在莞城我說過,若此後一別,能再見,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
她跟隨著他緩慢地步伐前行,靜待後文。
“你知道,荀夜為何會喜歡華雪嗎?”他問完,嘴角閃過幾分苦澀,繼續道:“這還要追溯到三年前七夕之夜……”
第十四章七夕錯
三年前七夕
又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節,洛城四處早早地邊掛起了花燈,許多小販在街道兩側大聲吆喝叫喊著賣乞巧果子、牛郎織女面具、各式七夕人泥……為這原本就富庶的洛城憑添了幾分融融暖意。
當然,每年的七夕,蘇府有一個人定不會錯過,那便是蘇落雪。
自幼,她便會與大姐、二姐一起偷溜出府,參加每年的七夕,當然,每回玩到深夜回家必會被爹逮個正著,挨罰是在所難免的事。
直到十一歲那年,在街上撿了個風影回來,她便不需要再跟隨姐姐們一起偷溜出府,因為她跟風影學會了輕功,更有風影時不時的為她易容,到十三歲的時候便能在蘇府出入自由。
是夜,她穿著一身雪白地羽衣裙裳,在晚風地陪伴下徜徉地走在熱鬧地人群中,街道兩側地花燈映打在她的側臉,愈顯緋紅。
在路過街上賣面具的小販時,蘇落雪的步伐頓了一下,想起如今的姐姐已與辛王成親,每年的七夕都是辛王陪姐姐去,那她也不能再明目張胆地在河對岸看辛王了,那就只能戴著這個面具去了。
買下織女面具後,她便戴上,隱在多數與她同樣戴著織女面具的人群中,她帶著幾分期許與感懷朝洛城湖畔走去。
在洛城湖畔,她買了個花燈,在燈上寫下一句詩,便將河燈放入湖中,看著河燈在萬千河燈中穿梭飄蕩著,她那張掩藏在織女面具下的嘴角勾勒出甜甜地笑意。她一直期待著,這麼多年的河燈,真能有一次闖入辛王的眼中,他能夠注意到對岸的她。
而對岸的蘇扶柳卻早就注意到對岸那個戴著織女面具的蘇落雪,心中暗暗嘆氣,這個丫頭又偷跑出府了,以為戴個面具她就認不出來了嗎?她可是看著落雪長大的,哪怕只是一個背影,她都能認出她來,一個小小的面具就想騙過她?
蘇扶柳笑著搖頭,目光亦注視到湖中她放的那個河燈緩緩地朝這邊淌來,她眯起眼睛看著河燈上寫的字,正是: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一愣,這個丫頭片子,什麼時候學會寫這些情詩了。
回去,她定要問個究竟,這到底是寫給誰的。
而蘇落雪亦發覺了對岸蘇扶柳凝視她的目光,她一愣,立刻撇開視線,雙手糾結在一起,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大姐不會認出她了吧?她看到那個河燈了嗎?不會開始懷疑她了吧?
無數的設想閃現在心中,她的臉頰猛然發燙,脊背冒出絲絲冷汗,轉身就往身後的人群中走去,任小小地身影淹沒在人海中,直至不見。
一路小跑著,終於離開了熱鬧的人群,此刻的蘇落雪只想趕緊回府,總感覺大姐會追上來,問她是不是喜歡辛王。
原來,心裡有秘密竟然會這樣心虛。
自從大姐與辛王成親之後,她無時無刻不感覺自己像個小偷,正在偷偷的喜歡自己的大姐夫,看見大姐,心中總是閃過濃濃的愧疚,甚至不敢直視大姐的眼睛。
當小偷,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她轉過幾條小巷,避過回府的大路,要從小路偷偷回府,卻在一條小巷的拐角處踢到一個東西,想事情想的出神的蘇落雪一下沒注意,被絆倒在地。
“哎喲。”她一聲呼痛在小巷中顯得格外響亮,下一刻,一把冰涼地閃著銀光的劍便抵在她的頸項上。
借著天際淡淡地月光,可見地上半躺著一個蒙面黑衣人,看似受了很嚴重的傷。
她對上那雙冰冷的眸子,清晰可見其眸中蘊含虛弱,卻藏著無限地殺意。
蘇落雪保持摔倒在地的姿勢,不敢動,只怕一動,下一刻便會命喪他的手中。
他們就這樣靜靜對視了許久,全身僵硬地蘇落雪再也保持不住跌倒在地十分不適的姿勢,正要動一動,卻發覺蒙面黑衣人的口中逸出一聲悶哼,連手中的長劍都握不穩,“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蘇落雪看到這樣一幕,一直憋在胸口的氣便松下,慢悠悠地從地上爬起,拍了拍雪白的衣裙,低喃著:“還以為要命喪此處,沒想到是個病貓。”
說罷,也不再看那人,轉身就要走,卻在走了幾步後頓住步伐,自言自語道:“他受傷這麼重,我不管他的話,會不會就死在這裡?那我豈不成殺人兇手了?”
她緩緩轉身,看著那人,眉頭一蹙,又道:“若他是個江洋大盜,我救了他,豈不是助紂為虐?”
蘇落雪一個人站在原地糾結著,而躺地的那人亦隱約聽見了她的喃喃自語,含著殺意的目光漸漸斂去,靜靠著聽了起來。
“救他?萬一救了他,他反過來要殺我怎麼辦。”蘇落雪搖搖頭,還是決定不救。
可才轉過身,想要離去,卻再次轉了回來:“還是救他吧,萬一他是個好人,只是被jian人所害,那我真就是罪人了……”
黑衣人實在不願再聽她繼續念念叨叨下去,暗啞著聲音道:“過來幫我拔箭。”
蘇落雪聽見他那命令的口氣,卻沒有動,仍舊站在原地看著他,滿眼的戒備。
“你放心,我身上中了毒箭,殺不了你。你只需要幫我把毒箭拔下,就可以走了。”他耐心的說著,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我是好人。”
也因為那句“我是好人”,她真的就信了,在他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握緊她胸前那支毒箭,第一次幫人拔劍,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始終不敢拔。
“沒事,你儘管拔,否則毒勢蔓延至全身……”蒙面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蘇落雪便狠狠地將他胸前地毒箭拔出,他一聲重重地抽氣,隨即狠狠地咬牙,不讓呼痛聲逸出口中。
隨後他用盡全身力氣,以右手點住胸口的兩個穴道,避免血繼續往外流,然後從懷中取出一瓶金瘡藥,灑在傷口上,此時的他已經滿頭大汗,本就模糊地意識愈發模糊。
看著他的模樣,蘇落雪立刻撕下自己裙角綢緞,然後生疏地為他包紮傷口,待包紮好之後便問:“你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你可以走了。”
“走?可你……”
“沒有毒。”
“沒有毒?”她提高了音量重複道。
“不說有毒,你敢上來幫我拔劍嗎。”他冷瞪著她一臉的氣憤,有氣無力地說道。
被說中心事的蘇落雪目光閃了閃,收起滿臉的憤怒,喃喃道:“不能怪我啊,我總得為我自己的小命考慮嘛……”
聽見她又是一陣小聲的嘀咕,他無奈地看著她,可嘴角卻閃過幾分笑意,這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有意思的女子。
也許,這一刻,他可以信任她,讓她幫一個忙。
“你能不能再幫我一件事。”此時的他聲音軟了許多,不再是冰冷的命令聲。
“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我一定幫你。”
聽到這裡,他那掩藏在黑色蒙面布下的嘴角再次扯出一抹笑意,像哄小孩一樣道:“我都說了,我是好人,怎麼會讓你殺人放火呢。”
“那你說。”
“我有一個朋友,在洛城湖畔東等我,你去通知他我現在所處之地,讓他來救我。”
“可我不認識你的那個朋友啊。”
他想了一下:“他與我身材相仿,衣著貴氣,只要你見到他,便會被他身上的貴氣所吸引,很好認。我與他之間的暗號是二兩牛肉。”
她噗嗤一笑:“二兩牛肉?真有意思的暗號。”說罷,她點點頭:“我一定給你找到你的朋友,你在這裡等著,自己小心。”
他看著她急急跑出去的身影,在寂靜地小巷中叫了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聽到問話,她止住腳步,考慮了一下才轉身,伸出一跟手指指了指天上,笑道:“我的名字在冬天,只要一到冬天你就能看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