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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見他神色不忍,嘆道:“林小哥,你認為我這樣做不對麼?”
枉林晚榮口才再好,卻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說他不對麼?站在他的角度卻是正確之極,維護大華穩定,犧牲小部分人算得了什麼?
說他對麼?可老子也是這普通百姓中的一員,今日他可以這樣對待這些百姓,天又會知道什麼時候不知不覺就輪到我了?
徐渭道:“殺百人,卻可以少一場禍亂,救了千人萬人,這惡人,我徐渭便要做了。”
林晚榮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徐先生,你今日殺了這百人,卻仍未消除禍根,他日白蓮教再借這妖法惑眾,你便仍要殺人麼?”
徐渭嘆了口氣,道:“我苦思良久。在那佛像周圍徘徊,卻找不出絲毫破綻,仍不知道如何破解這妖法。這樣越是耽誤,便禍害的人越多。眼下不是殺與不殺的問題,卻是殺多少的問題了。”
林晚榮忽然笑道:“徐先生,若是我有了方法破這妖術,你便會放了這些百姓么?”
徐渭驚喜道:“林小哥,你說的這話當真?”
林晚榮點頭道:“應該錯不了。”
徐渭道:“如此,我便代這些百姓謝過林小哥了。”
林晚榮苦笑道:“謝我什麼?我便是這普通百姓中的一員,你殺了他們,便如殺我般,救他們便是救我自己。”
徐渭露出不解之意,林晚榮嘆道:“他們在這件事上,可能有些愚昧,可是我沒有權利鄙視他們。對這個茫然未知的世界,我的愚昧不比他們少,我們不知道天空有多大,不知道蘋果為什麼會掉落下來,不知道父與子為什麼會血脈相連,了解的越多便越無知,我與他們,只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了解的越多便越無知——”徐渭感慨嘆道:“林小哥,你這話便說到我心坎里去了,真乃知音之人也。”
徐渭才學天下第一,天文地理醫術韻律皆有涉獵,研究的越深便越感覺到自己的淺薄無知,也只有真正鑽研的人,才能懂得這其中的含義。
秉著快樂生活,快樂做人的原則,林晚榮再不去想這些事情,笑道:“徐先生,我也不扯遠了,你觀察過這佛像,他們是否每日都在這佛像周圍澆水?”
徐渭驚道:“林小哥,你如何知道的?據眼線來報,他們每日澆水,早晚各一次,從不耽誤。只是,這與佛像日出一寸有什麼關係呢?”
這便是了,林晚榮微微一笑道:“徐先生,我給你講一個兒童故事吧。”
“兒童故事?”徐渭疑惑道。
林晚榮卻已笑著講開了:“春天的時候,有一顆種子,被埋在了地里。一塊大石頭壓在了種子之上。石頭說,小小種子,我要把你永遠壓在身下。這種子卻從不說話,它接受春雨滋潤,默默長大,默默發芽,終究一天,將那石頭推倒了。”
這故事極其幼稚,上小學的時候只當兒歌讀過,“春雨來了,我要開花,我要發芽”,幼稚的童聲仿佛依然迴響在耳邊,今天卻要對這天下第一學士、一個年已花甲的老人講起,林晚榮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奇妙。
徐渭乃是絕頂聰明之人,聞言倏地立起,欣喜道:“種子?林小哥,你說那下面埋了種子?”
林晚榮笑著點頭道:“若我猜測不差,那地下定然埋了大量種子,這個時節,應該是黃豆種子吧。黃豆受水膨帳,力量極大,溫度適中,還會發芽,那力道拱出這佛像,應該不成問題。”
“來人——”徐渭大喝道,眼中神光暴閃,從樓下匆匆跑來一個渾身盔甲的將領,道:“杭州將軍見過徐大人。”
林晚榮向下望了一眼,卻見數千盔甲鮮亮的兵士,已將那些信徒們團團包圍,人群中騷亂異常。他嘆了口氣,若是我今日沒來這裡,那便有不少人頭要落地了,無意中竟然做了回救世主,還真他媽諷刺。
“著你立即到杭州城中的菜市場中,去尋十個種菜養菜的匠人,帶到這裡來。”徐渭大聲吩咐道。
待那杭州將軍下去之後,徐渭對著林晚榮一抱拳道:“林小哥,這才學之上,我徐渭畢生只佩服過兩個人,你便是其中之一。今日之功,我必定向皇上稟報。”
林晚榮笑道:“那倒不必了,我只對金銀財寶感興趣,若是有些銀錢賞賜,我倒是會歡喜的很。”
徐渭哈哈笑道:“林小哥是真本色,老朽佩服不已。”
林晚榮想起他剛才的話,奇怪道:“徐先生,你方才說,在這才學之上,你只佩服兩個人。那另一個又是誰呢?”
徐渭呵呵笑道:“除你之外,便只有我家那丫頭,最是讓我佩服了。”
“令千金?”林晚榮卻是大大的吃了一驚,這個徐老頭已是如此有才了,聽他的意思,他女兒竟然比他還厲害?以這個徐老頭的年紀,他女兒怕也是有三十來歲的年紀了吧。我日,還真是邪門了。
“林小兄,日後到了京里,我便替你們引薦,相信芷兒見到你這般才學的少年郎,也會十分的高興的,你們可以好好比試一番。”徐渭欣然笑道。
徐文長的女兒?比徐文長還有才?這個可有點意思了,林晚榮哈哈一笑道:“一定一定,他日到了京城,小子一定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