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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回身拉出了另一個大約六七歲的男孩,男孩拭了拭滿是泥濘的臉蛋,卻反而讓臉更加的髒了。青年女子拉著他,往遠處的山林奔去。
「珍姐姐,我們要去哪裡?」男孩踉蹌的跑著,疲憊不堪的樣子,嘶啞到已經難以說清話的聲音,「爹爹呢?娘呢?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青年女子想要告訴男孩,他們很快就會回去,然而最終,她不得不硬下心來,低聲說道:「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她心中暗暗的,痛恨著自己的殘忍,小七還是一個孩子,也許謊言才是對他最好的安慰。然而,如今這樣的形勢,她不得不讓他儘快的長大,只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保護他多久……又或者說還能夠活多久?
狠心地說出了殘酷的話語,自己卻不由得流下淚來。
是的……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出乎意料的,男孩並沒有說話,也沒有再詢問什麼。是他不懂,還是孩子的心中其實早就已經明白?
她也無法知曉。
這女子,便是七里鋒的趙庭珍。
七里鋒被滅,她雖然試圖保護著莊裡的婦孺離開,但最後被她帶出的,卻也只有小七這一個孩子。
逃入了山中,看不到蠻軍,多少心安了些。然而接下來該去哪裡,其實趙庭珍自己也不知曉。
拖著小七,直接在一條瀑布下,連衣帶人沖了個乾淨,想要弄些吃的,山里竟連野獸也難以看到一隻。最終只能用她出神入化的飛刀,殺了一隻山鼠,好在他們原本也就是獵莊出身,烤山鼠這種事,就連小七都會。
就這般,在山林中躲了一晚,在小七睡著時,趙庭珍取出貼身收藏的油紙,翻開後,拿著被保護完好的紙卷研讀,讀到後來,不由得茫然的,抬頭看著夜空,想起了那個、恐怕這一生再也無法看到的道人。
天亮後,她帶著小七,繼續往南。在這樣的紛亂中,也許,南方才是唯一算得上是安定的所在。然而,就算逃到了湟河岸邊,又怎麼度過湟河,怎麼繼續南下?這些她其實也完全沒有想好。
兩天過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山腳。途中也曾遇到一夥想要對她非禮的賊匪,卻全都被她殺了。雖然還無法與宗師級的高手相比,但尋常賊子,她自然也不怎麼放在眼中。
只是縱然殺光了那伙賊人,卻也沒能從這伙全是骨瘦如柴的賊子身上,搜出乾糧又或其它有用的東西,唯一看上去能夠吃的,卻是被闊葉包好的、一條烤熟的大腿,以至於趙庭珍差點把這兩天吃下的山鼠肉都嘔了出來。
那天夜裡,他們進入山中,身為一名練武之人,至少,靠著一身武藝,只要不遇到強敵和蠻軍,活下去總是沒有問題。只是,在設法抓捕小動物的過程中,山嶺的另一邊,傳來神秘的、仿佛是咒言一般的吟誦。
此刻,趙庭珍原本也就如同驚弓之鳥,也不知出現的到底是什麼人,趕緊拉住小七,悄悄的潛了過去。
很快,她們便趴在草叢中,看著嶺下。那火光熊熊的山谷里,有一群年輕女子,正圍著燃燒的火柱翩翩起舞,在她們的外圍,還有一圈匍匐在地的男人。
那群女子,唱的是趙庭珍根本聽不懂的歌謠,每一個音節都怪異莫名。隨著音調的起伏,火焰一浪又一浪的沖高。她們的倒影,以不斷騰起的火焰為中心,往周圍花瓣一般散開,又隨著她們曼妙的身姿,時而收縮,時而舒展。
這些是怎麼?趴在地上的小七,睜大眼睛,想要抬頭看得更清楚些,卻又被趙庭珍趕緊按了下去。
這些人是……拜火教?趙庭珍心中暗自忖道。對於拜火教這樣一個,近來卻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湟河南北的外來宗教,她沒有任何的了解,是以也不敢輕易靠近。
她猜測著,這應該是某種神秘的儀式,原本想要帶著小七,悄悄退走,只是不知為何,那被眾人圍著的,神秘的火柱,就像是擁有著不可知的吸引力,幻滅不定,時時沖高,竟是讓人無法收回目光。
忽的,火邊的眾女停止了那詭秘的舞蹈,一同拜伏在地。虛空中先是現出一個火環,一名穿著紅衣,手持杜鵑花傘的女子從火環中走出。只見她手中持一琉璃小瓶,琉璃小瓶打了開來,往火中一揮,內中那紅色的液體,便飛入了火中,緊接著,這紅衣撐傘的女子,也悄然退開。
而就是這個時候,天際有冷光飛來,猶如破開夜色的流星,那一點冷光,悽厲無常,飛入了熊熊的火柱之間。先是血的顏色,與悽厲的冷光融合在一起,緊接著,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的「長大」。
那個是……孩子?
暗處的趙庭珍,吃驚的看著那不可思議的畫面。猶如胚胎的成長,在那熊熊的火中,先是出現一個嬰兒,嬰兒再快速的長大。令人不安的、不祥的氣息隨著進一步漲高的火光瀰漫開來,有暗雲蔽天,有血光覆地。
那火中的「嬰兒」,就這般長大成人,火光分開,赤裸的女子踏火而出,驚鴻艷影,丰姿綽約。白皙到極致的肌膚,反射著火焰捲來的光澤,流波轉動的眼眸,凜然地掃視著匍匐的人們。
趙庭珍心中暗驚,如此詭異的情景,讓她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她悄悄的拉了拉小七,往後退去,也不敢在這裡多待,退到坡後,抓起小七轉身就走。在她們後方嶺下,那紅衣撐傘的女子,手指輕盈地轉動傘柄,已往他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