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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宏無奈的道:「但這卻也有一個問題,我信了慈學,不傷生,不害命,但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難道吃齋吃素,整天念著天地仁慈、萬靈平等的經文,就真的能夠讓那些毒蟲猛獸不傷己、不害己?就比如蠻族……這些日子裡,殺了我們華夏多少人,一句以德報怨,化解冤讎……氣不過啊。」
寧江道:「所以說,老師您在糾結什麼?」
典宏訝道:「怎麼可能不糾結?這兩個方向,天差地遠,水火難容……」
「其實我也知道,老師會來找我,必定還是更偏向於物競天擇的理念的,」寧江截斷道,「不過我卻覺得,慈學是個好東西,它所說的那些很有道理。老師您之所以覺得它們水火難容,是因為你不知道辯證地看待它們的道理。這兩種看似截然不同的理念,實際上是可以糅合在一起的。物競天擇也好,慈心於物也好,其實都沒有錯。」
典宏緊緊的皺起了眉頭:「怎麼可能都沒有錯?這兩種,肯定有一種錯了……」
「都沒有錯,錯的僅僅只是時機罷了!」
「時機?」
「沒錯,時機!慈學是個好東西,只不過宣傳它的時機不對。一個人打了你一巴掌,然後告訴你,要忍讓,要以德報怨,要被打完左臉送右臉,來化解敵人的怨氣……這他媽憑什麼?」寧江冷冷的道,「所以我們應該變強,強得能夠狠狠的揍回去,揍得讓他連他娘都認不出,然後我們也來教他什麼叫忍讓,什麼叫以德報怨……這樣就完美了。」
第二十四章 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
典宏張了張口,顯然是從來沒有往這方面去想過,一時間,有些目瞪口呆。
在他身邊,青年道:「其實我也知道,老師您在糾結什麼。你會來這裡,其實還是更願意接受我在九陰真解里所暗藏的那些理念的,但是,正如老師你剛才的看法一般,這些理念,或許符合當前華夏的局勢,但並非長治久安之法,甚至比起天人感應說、慈心於物說,它都更短視,更著重於眼前。天人感應說也好、慈心於物說也好,它們都在努力的告訴世人,要這樣做,只要這樣做,才能夠得到永世的太平。我在九陰真解中,所暗藏的理念,卻只是告訴大家,要變強,我們來變強,我們來擔起責任。它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尊華抗蠻而生的,它有道理,卻讓人看不到千千萬萬年之後的希望,而這就是老師你所糾結的事,對此,我只有一句話可說。」
典宏往他看來。
青年緩緩的道:「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
典宏怔了一怔,緊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青年起身,雙手負後,慢慢的踏著步子:「這世上,有很多狂妄的人,也有很多居心叵測之人,他們總想找出一個能夠衡量天下,為古今之準繩的大道理,然後告訴大家,按我說的做,只要按我說的做,就必定能夠實現天下大同……是的,天下大同,這就是古往今來,不知多少聖賢想要追求的目標,儒家也好,道家也好,墨家也好,不管手段如何,最終追求的,其實都是一樣的東西,那就是最完美的,無紛爭,無戰火,人人幸福美滿的世界。他們錯了嗎?不,其實他們都沒有錯,而且各有各的道理,聽起來,都像那麼一回事。這些道理,符合它們出現的年代,也代表著那些聖賢,對世界的思考和救世的努力。就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座美妙無比的仙山,而其中一些人,踏上了上山的第一步,他們並沒有錯,至少,他們的用心是好的……」
「既然大家都沒有錯,那麼錯在哪裡?錯在,那些明明只是登上仙山的嘗試,後人卻非得將它們……或者是它們中的某一個,當成了萬世不易之法。那些聖賢,踏出的第一步是進步,後人被逼著,只能在他們踏出的那一步上,不斷研究著這一步的妙用,仿佛這一步就已經到了仙山,不敢再踏出新的步子,這就成了故步自封,甚至是成了囚牢和枷鎖。」青年抬起頭來,看著頂上的藻海,「就像這天人感應說,它全都是錯的嗎?當然不是。不管最初創出它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思,不可否認的是,它都有其進步的一面。在此之前,帝王權力過大,無人能治,天人感應之說,在一定程度上,將帝王那毫無節制的權力關進了籠子裡,它是對大秦二世而滅的反省,也的確讓大周朝,維持了數百年的太平……」
「問題是,它是嘗試,是前進的一步,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它也變成了困住所有人的囚牢。沒有人有勇氣質疑它,也沒有人敢去質疑它。所有敢去質疑它的人,全都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舉著聖賢書打翻在地,再受萬人唾棄。這麼多年下來,難道真沒有人看出它所存在的問題?但是沒有人說,因為那些大儒的權力和風光,全都是建立在它的『絕對正確』的基礎上。只要高舉著這面萬世不易的大旗,他們就能夠永遠保持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他們靠著這面大旗,不知道踩翻了多少人,是以也生怕別人將他們踹翻。」
低下頭來,淡淡的看著外頭的風雨:「這些人,逐漸形成了一個階級,把持著整個國家的權力,於是,他們所信奉的道理,就越來越正確,從一開始的方向正確,到後來的微言大義,連每一個字都是正確的,不但正確,而且應該子子孫孫的傳下去,永世不易。你如果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那必定是你錯了,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地方錯了,那就自己給我想,想到對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