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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玉書一口酒噴了出來。
百子晉一手搭著酒桌一手捂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
寧江長長的嘆一口氣,唉,明明我說的是大實話,為什麼你們覺得我在說大笑話的樣子?人生最傷感的事,果然還是明明自己擁有五講四美的絕佳品性卻不為外人所了解,這真是……寂寞如雪啊!
甘玉書笑了一陣,才道:「說真的,到了這一步,寧兄你為何還是不肯入朝?如果說,你最初不入朝,是在計劃著誘敵南下、深入,那現在,南方大局已定,以你現在的聲望,如果肯入朝為相,再有我和子晉的幫忙,自能輕易的統合南方各方勢力,將來北定中原,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百子晉同樣也往寧江看了過來。
寧江持扇道:「這是我把你們請來的一個重要原因,南方這一邊,有你們就夠了,我打算到北方去一趟。」
甘玉書與百子晉對望一眼,面面相覷。
甘玉書疑惑的道:「去北方?這個時候?」
百子晉皺眉道:「以中原當前的形勢,不客氣的說,就算是寧江兄你去了,當前也很難再有作為。」
寧江道:「不只是中原,我打算到湟河以北去。」
兩人俱是動容。
寧江道:「這般說吧,以你們的眼界來看,如今的周朝,反攻中原的可能性有多少?」
兩人俱是沉默了一陣,甘玉書嘆一口氣:「以北統南容易,以南統北卻要困難得多。雖然經過察割的覆滅,周朝在南方總算安定了下來,但要往北打,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經過幾年的勵精圖治,上下一心,才有可能北伐成功。」
百子晉道:「但是幾年之後,北方的百姓也許已經習慣了蠻胡的統治,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是不利。更何況,拖得久了,朝廷上下壯志消磨。危機之下,大家一同面對覆亡的危險,還有可能一同奮發,偏安多年,朝中怕是都在忙於權力鬥爭,有心無力。」
甘玉書沉吟道:「如果只是從南往北打,即便我們擁有火炮的威力,依舊是困難重重,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可能的奪回巴蜀。一方面,南方的兵力往北壓,另一方面,從巴蜀出兵,直入中原腹地。但是這一來,不只是要從苗軍手中奪下巴蜀,南方各方勢力也必須徹底統合起來才成。」
百子晉搖頭道:「這一次我軍雖然擊潰了馬景戰的主力,但要想奪下巴蜀,依舊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說鶓哥的個人實力,絕不輸於察割,更關鍵的是,苗夷的三荒九嶺二十七洞,的確是團結一心,且暗中積蓄力量多年。除非苗夷內部分裂,否則極是困難。」
寧江說道:「製造西嶺內部的分裂,其實不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正如你們所說,就算苗夷內部有所不睦,偏安南方的朝廷的進取心,又能夠維持得了多久?況且,目前南方的各方勢力,其實是錯綜複雜的,西嶺有一個鶓哥,蠻胡有一個虎尊,都是以絕對的實力和威信統合各部。南方自從朝廷退至江南,威信已失。反叛的西南各路紛紛歸順,看似一下子形勢大好,其實卻是各有用心。」
甘玉書道:「所以,這個時候才更需要寧兄弟你,如今的華夏,唯有寧兄你的威望方能擔此重任……」
寧江道:「甘兄是要我現在就推翻周室,自己坐皇帝嗎?」
甘玉書道:「這個……」
寧江笑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大周立國九百多年,其中獨尊儒術八百年,如此長久的盛世,自古未有。而且不同於春秋戰國,靠著文氣,四百年前就已經成功的削藩,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就算如今積弊叢生,面對著外敵的入侵,天子依舊有著至尊無上的大義。就像西南各路的義軍,面對著蠻夷的入侵,名義上接受天子的招安和調度,這對他們來說是可以接受的,但要他們無條件尊奉其他人,卻是想也別想。即便儒道已經崩潰,儒家的君臣大義,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推翻的。而這個時候,天子這面旗幟,也仍然是需要的,沒有了這面旗幟,不用蠻胡入侵,整個南方自己就亂成了一團。」
百子晉道:「若是當今聖上,如同神宗一般重用寧兄……」
寧江道:「子晉不妨問問甘兄,有沒有這個可能?」
百子晉往甘玉書看去。
甘玉書苦笑道:「在察割南下之前,聖上意氣風發,也曾令我邀請寧兄弟人朝為相。但是這一次大戰之後,聖上大賞功臣,所有人都得到了封賞,我也不例外,但是唯獨沒有寧兄弟的事,請寧兄弟入朝的事,亦是提也不提。此外,南劍宣慰司的皇甫霖將軍,因功授封國公,其女皇甫鷺蒙聖上喜愛,收作義女,同樣加封為公主,隨著寶桐、紅蝶兩位公主一同還師臨安……」
百子晉沉默。
寧江呵呵地笑道:「皇甫霖救駕有大功,然而協助我暗中造戰船、練水師,雖說有神宗陛下在位時留下的『便宜行事』的秘旨,但是說到底,現在在位的可不是神宗。因功授封國公,其女加封公主,真可謂是恩寵有加,但是在今上的心中,皇甫將軍差不多已經被歸類為『亂臣賊子』了。把鷺小姐兒帶到別京,往好里說是恩寵,往壞里說,不過就是人質罷了。」
甘玉書道:「寧江兄……」
寧江擺了擺手,笑道:「罷了,今上是什麼樣子的人,其實我並不在意。在我看來,即便是蠻胡,恐怕也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我來,只是想讓你們知曉,在絕不遙遠的將來,恐怕會有遠比蠻胡更加可怕的敵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