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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安慰聲中,再也堅持不住的女孩,沉沉的睡了過去。寧江站起,為她蓋好毯子,放下軟帳。他踏步來到窗邊,打開紗窗,看著外頭的月色。剛才還是喧鬧的寧府,這一刻變得靜謐,梧桐樹在夜風中搖動著樹葉,低矮的假山,起落的樓閣,清涼中飄來的花香,夜空中明滅不定的星光。
雖然,對妹妹,對家鄉,對這裡的許多人來說,什麼都還沒有開始改變,但是對他來說,五十六年的漂泊,終於回到了最初的家。歷史的潮流,就像是浩瀚的洪水,他是再一次的被淹沒在這鋪天蓋地的時空巨浪之中,還是成為推動巨浪的弄潮人?
他站在那裡,負著雙手,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他的目光是那般的悠遠,他的神情是那般的恬靜。
這一次,屬於他的東西,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奪走,妹妹也好,家產也好,人格也好,尊嚴也好……他將牢牢的抓住屬於他的一切。
但這還僅僅只是開始,在奪回屬於他的東西後,他將兌現他對這個世界的承諾。他絕不會再讓自己被時空的浪潮淹沒,他也不想成為歷史潮流的弄潮兒,這一世,他要成為……捲動時空的驚濤駭浪!!!
第六章 借勢
小夢在睡夢中驚醒。
她做了一個噩夢,噩夢中,她和哥哥一起被流放到西嶺,一群野人抓住了哥哥,要把哥哥烤來吃,而她卻只能爬在泥地里,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然後大火熊熊的燒起,吞沒了哥哥,於是她不停的尖叫,不斷的尖叫,直到就這般哭醒。
她在羅帳中猛然坐起,燭台上換過的新燭,也已經燒了半截,窗外不過是灰濛濛的亮。在這七月流火的盛夏中,這樣的天色,最多不過是卯時初刻,甚至有可能連卯時都還沒到。
「哥?哥哥?」她掀帳下床,穿起繡花鞋,低聲叫著。
然而屋子裡除了她,空無一人。她心中驚慌,跑到屋外院中,院中空空蕩蕩。
不知道哥哥去了哪裡,她心底慌張,想要去問其他人,又想起連葵兒都被濟叔父子收買了去,偌大一個寧府,也不知道誰才可以信任,更是焦急。
她在屋子裡等了好一會,天色又亮了一些,才看到哥哥端著一碗豆花,一邊吃著,一邊推門而入。
「這麼早就起來了?」寧江有些錯愕的看著她。
「哥,你去了哪裡?」看到哥哥回來,小夢鬆了一口氣。
寧江笑了一笑:「去做了一點事。」低頭看了看手中快要見底的豆花,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知道你這麼早起來,沒幫你帶,要不我先叫下人幫你做早點?」
小夢搖了搖頭,眼淚水兒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寧江放下豆花走到妹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吧,沒事的!」
「嗯!」螓首頂著哥哥的胸膛,小夢輕輕的應著。
兄妹兩人坐在屋子裡說著話,外頭的天色,慢慢的開始發亮。陽光以極快的速度鋪卷了大地,東方的天空殘留著火色的紅霞,很快也被金色的光芒刺透。
「少爺!」一名老婆子跑了進來,「濟老爺召集了很多人,要大家跟他一起聯名上書……」
「哥!」小夢看著哥哥,臉色蒼白。
寧江卻是冷笑而起:「還是來了!」
……
※※※
「《孝經》有云:孝道為天之經,地之義,人之理!」寧濟坐在紫檀木大靠背椅上,緩緩說道,「守制為儒道之本,我高鎖寧氏,忠厚傳家,詩書繼世。大儒曰:當盡三年孝,常懷一片心。寧江這廝,卻在亡父堂前招蜂引蝶,欺父妄行,不仁不孝,敗壞我們寧氏門風,若是這種人成為了我寧氏家主,我們寧氏還有什麼顏面在本縣立足?」
「不錯,不錯!」在他身邊,幾名老人紛紛應和著。
此刻,在這大廳里一共有二十多人,一些是寧氏家族裡的老人,還有一些是當地有名望的鄉紳。隨著寧濟展開話題,其他人也都開始三言兩語,罵著寧江,有的說在他小的時候就看出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有的義憤填膺,仿佛恨不得替寧江死去的父親教訓他。
寧濟見大家異口同聲,全都站在他這一邊,點了點頭,說道:「大周以儒道治天下,儒道又以忠孝為先。寧江犯此不孝大罪,我欲連同諸位父老,一同上書官府,以正孝道,不知大家可有意見?」
「我有意見!」一個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只見一個少年踏步而入,在他身後跟著一大群人,這些人中,有街坊鄰居,有沒有被邀請的小地主,有十年寒窗的秀才,甚至還有幫著少年沖開護院家丁的地皮無賴。
沒有想到昨天掉入湖中,到晚上都未醒來的寧江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帶了這麼一大批人進來,寧濟拍桌喝問:「寧江,你要做什麼?」
寧江冷笑道:「按照宗族禮法,昨天我行完冠禮,已經是寧氏家主,寧氏家主同樣也是族氏之長,你們想要對付我這個族長,反問我要做什麼?我倒想要問問你們想要做什麼。」
寧濟怒道:「寧江,你敗壞家風……」
寧江悠悠的道:「濟叔啊,你先管好你兒子,再來教別人『家風』好不好?」
寧濟一下子面紅耳赤,寧江身後那些人,此刻也都知道寧濟的兒子昨晚所做的事,一想到寧濟自己的兒子是個殺人犯,卻去罵別人的兒子「不孝」,不由得也都鬨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