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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江卻是回過頭來,對著妹妹笑了一笑。
文人的圈子本來就容易抱團,而他因為三年的守制再加上這幾個月根本沒怎麼出門,做了三年多的宅男,自然是無團可抱。
這也讓他想起,在他的上一世里,文帝星崩潰後的大周,雖然失去文氣,雖然異族大舉入侵,但那些人依舊死死地抱成一團,緊握著他們手中的權力,任何有能力的,只要不是自己的「圈裡人」,稍一露頭就馬上被狠狠的踩下去,渾然不顧他們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進一步加重大周的崩潰和毀滅。
不客氣的說,維持了八百年的儒家天下,即便是沒有元魔皇的出世,也差不多……該、變、了!!!
第二十一章 我不是針對誰……
路知遠踏前一步,逼視著寧江:「寧賢弟不願當眾一展詩才,莫非是看不起我等?」
其他人更是轟然,被逼到了這一步,寧江要麼就是當眾作出一首能夠與《春江月景》相抗衡的詩作,要麼就是低聲下氣地謙卑認錯,從此夾著尾巴做人,可想而知,以後「讀書人」的圈子,也會自發的將他排擠在外。
寧江卻是笑道:「稍等!」回過頭來:「小夢,幫我去買把扇子。」
「喔!」不知道哥哥要做什麼的小夢,跑到外頭幫哥哥買扇子去了,人群讓出了一條線,很快,女孩又跑了回來,把新買的摺扇交給哥哥。
寧江「啪」的一聲,摺扇張開,搖了一搖,左手負後,笑道:「其實就算路兄不說,小弟也正有此意。」搖頭道:「褭褭春風吹水波,蟾兔影落錢潮江。蒲抽小劍戲月影,柳拂長眉舞春色。白銅堤下煙蒼蒼,林端細蕊參差香。綠桑枝下見桃葉,回看青雲空斷腸……以小弟看來,路兄的這首《春江月景》優點明顯,然而缺點也實在是太大。」
沒想到他不但不趕緊屈服,反而蹬鼻子上臉起來,眾人俱是錯愕。
路知遠更是心頭暗怒,褒老定下題目未久,他七步成詩,直接被三位評官一同列入「甲等」,雖然是為了找寧江麻煩,然而自己心中亦是頗為得意,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當眾指他這首詩「缺點極大」,言下之意,這詩也不過就是普普通通,這讓他如何掛得住?
他冷笑道:「缺點何在?還請賢弟指教。」
寧江嘆道:「路兄這詩,第一段寫春寫水,第二段寫葉寫柳,第三段寫堤寫林,合在一起,構成湖光春色,構思還是精巧的。然而第四段『綠桑枝下見桃葉,回看青雲空斷腸』,這『回看青雲空斷腸』直接拉低了整首詩的層次。」
路知遠冷然道:「怎麼說?」
寧江搖扇道:「褒老定下的題目是由『春』和『景』延伸開來,路兄卻是把『春』和『景』寫得太死,以至於難以延伸,最後不得不強行拔高安上主題,以景喻情,安上一個『愁』字。然而前面的春景和最後的『愁』字,根本扯不到一起,如果沒有這最後一句,還可以算是中庸之作,加上這最後一句,反而落到了下乘,如果要小弟來評價的話,那就是七個字……為賦新詩強說愁!!!」
路知遠的臉一下子憋紅起來,其他人彼此對望,也不由得暗自點頭。路知遠的這首《春江月景》雖然是以景喻情,但情和景之間的確是存在著嚴重的割裂問題,單從前面三段景物描寫,無論如何也無法跟最後的「空斷腸」聯繫在一起。
路知遠自然也知道,他的確是將春景寫得太過,進了死胡同,不得不在最後強行安插了一個主題。
然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詩作講究的就是要麼借景抒情,要麼文以載道,沒有一個明確的「情」或「道」作為主題,那充其量就是一首精緻的寫景詩,檔次上不去。
更何況,褒老的題目就是要以春和景進行「延伸」。
對於抓著這一點來做文章的寧江的評斷,他的確是無話可說,而這也證明了,寧江「評詩」的眼光的確是犀利。
寧江卻又繼續搖扇道:「可惜!可惜!小弟這些年都在家中為亡父守孝,未曾出門,近來聞得岳湖上元宵詩會,才子云集,所以過來湊湊熱鬧,沒有想到,連這樣一首畫蛇添足的中庸之作都可以被列入甲等,看來這元宵詩會……也不過如此啊!」
此言一出,盡皆譁然,如此猖狂的話語,配上他瀟灑搖扇的姿態,根本就是在說:「我不是針對誰,只不過在座的都是垃圾。」
這一下,莫說群情激憤,就連褒老、宋松平、曹剴定這一位進士兩位舉人臉上都開始掛不住……把路知遠的詩作列入甲等的可是他們。
平心而論,路知遠的這首詩作固然有缺點,但除了那少數的一些億里挑一、能夠流芳百世的詩作,什麼樣的詩挑不出缺點?至於說「為賦新詩強說愁」,這可以說是天下才子的通病,把所有的詩作集合起來,可以說十首詩里至少有七首是這個樣子,縱連褒老年輕時也不例外。
而考慮到路知遠把春風、月影、水光、柳條等結合起來,構成「湖光春色」的巧妙,以及基本上無錯可挑的景物描寫,雖然有些不足之處,但給一個「甲」可以說絕無問題,更何況從褒老給出題目到他交詩,不過就是短短時間,縱然在「借景抒情」這方面有所欠缺,也不是不可原諒。
褒老呵呵的笑了兩聲,心中想的卻是:「猖狂,實在是猖狂!!」路知遠的這首《春江月景》可以說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他這一輩子作了不知多少首詩,能夠達到這種層次的也不過就是數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