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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夫人嘆道:「成也是因為此書,敗也是因為此書。此書經天緯地,暗藏萬類生殺之機,你爺爺、你爹爹自從得到此書後,就此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對四書五經再無任何興趣,你爺爺好歹還考中了秀才,你爹爹沉迷於兵法之中,竟連府試也屢試不中。然而當今天下,終究還是儒家的天下,此書集兵家之大成,太公之謀略,你縱然將它學到極致,恐怕也只能如你爺爺、爹爹一般,縱然屢建戰功,終究也沒能有個好下場。我本希望,你如能走科舉之途,那是更好,這《陰符兵法》是亂世之寶典,在這儒家盛世,全無作用,但是……唉。」
陰符兵法?百子晉接過這牛皮封面的兵書,只覺仿佛有電光在書與指尖之間竄過,體內的血液都似沸騰了。
祖母睡去之後,百子晉點著蠟燭,翻看著《陰符兵法》,很快,他就深深的陷了進去,書中所記竟是包括了遁甲、旗門、戰陣等他前所未見的各種兵家學問。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祖父不過是個秀才,父親連秀才都不是,在戰場上,卻也同樣是萬人敵。的確,在儒家天下,這本《陰符》全無用處,但它卻毫無疑問,是華夏歷史上璀璨的明珠。
他翻著兵書,無法罷手,忽的,他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轉身從書架上取來一疊蜀箋,研磨好墨汁,借著燭光,用細筆將它一字一句的抄到了蜀箋上。
……
※※※
第二日上午,百子晉背著祖母,來到渡頭,將祖母背到前往顧楚郡的船上。
安置好後,他轉過頭來,只見寧江兄妹騎著馬,往這邊馳來。明明是在重要的府試關頭,而自己此次已是中舉無望,寧江仍是抽出空前來送他,百子晉心生感激,人世間,最難的原本就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寧江下了馬,將韁繩遞給妹妹,來到百子晉面前,道:「子晉,何不再等幾日,我們再與你一同將老夫人送回家中?」
百子晉道:「以寧江兄之學,必能中舉,接下來還要忙於明年春闈,小弟已得兄長相助許多,絕不願再讓寧兄費心。」
寧江道:「子晉無需這般見外,你我兄弟一場……」
「正因如此,小弟絕不能再拖累寧兄,」百子晉啪的一聲,拱手彎腰,「還請兄長答應小弟,明年春闈,必入鼎甲。」
寧江認認真真的看著他:「我不但要入鼎甲,我更要中狀元!」
殿試一甲前三名,被稱作「鼎甲」,百子晉望寧江能夠入鼎甲,已經是極高的要求,然而寧江卻是直指鼎甲之首「狀元」,這已經可以說是猖狂。百子晉聽了不但不意外,反而笑道:「不愧是寧江兄!」
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包,雙手捧起:「此物,是預賀寧江兄金榜題名的禮物,還請寧江兄收下。」
寧江疑惑接過:「這是……」
百子晉道:「還請寧江兄答應小弟,金榜題名之後,再將它打開。」
寧江見他說得鄭重,也就沒有再問,道:「我知道了!」將布包鄭重收好,又道:「龍游淺灘終入海,我亦相信,子晉絕非池中之物,早晚必能一鳴驚人。」
百子晉拱著手,深深的鞠了一躬:「有兄長這句話,小弟日後若不能出人頭地,便是愧對兄長,兄長放心,子晉絕非自暴自棄之人。兄長湧泉之恩,子晉無以報答,唯有於萬千大道中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不負兄長期待。」
寧江還了一禮:「子晉言重了!你既將我呼作兄長,義氣相交,談何恩重?子晉此去,一路順風,如果有困難之處,只管前來找我。」
百子晉道:「多謝兄長,子晉知曉!」
說話間,另一邊有一隊人走了過來,走在前頭的卻是金紫光祿大夫鄭安,在他身後,還跟著心不甘情不願的跟了過來的女兒鄭秀秀。
來到百子晉面前,鄭安笑道:「賢侄如何便要離去?沒有中舉也不是什麼大事,便在我府上多住幾天……」
百子晉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拱了拱手,道:「這些日子,叨擾了大人!」
鄭安道:「賢侄言重了,你我兩家,好歹也是世交嘛。」又揮了揮手,讓一名僕人捧來銀兩:「這些銀兩,賢侄不妨收下,當做路上盤纏。」
百子晉昨晚已得寧江資助,也不想再與鄭家扯上關係,堅拒不收。鄭安強推了一陣,見百子晉堅持不受,也就未再強求,惺惺作態的說了幾句珍重。
此時,船隻快要開了,百子晉朝寧江與寧小夢拱手告辭,也未再理會鄭家的人,轉身上船。
船夫解開系在渡頭上的繩子,撐船而去。寧江站在渡口,目送著百家祖孫兩人遠去。
鄭安同樣看著順流而去的客船,拂著短須,臉帶微笑,雖然鄭家與百家已經解除了婚姻,但他姿態總是要做的,以免這次上京為官,有人會抓著這事說話。此時,他也已知道百子晉昨日提前出場的原因,可見連天都覺得百子晉配不上他鄭家的女兒,如此也好,這樣一來,就可以開始籌劃著名,把女兒嫁入河項郡王府又或是同等家世的公子,進一步加強自己在朝堂上的資本。
唉,真是從一開始,就不該結下這門親事。
在他身邊,寧江卻是淡淡的道:「先聖猶能畏後生,大夫未可輕年少!有道是莫欺少年窮,今日大夫覺得得了便宜,將來可莫要後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