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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志榮和秦紅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尤其是秦紅韻,掩著口兒,一陣莞爾。作為他的同鄉,從一開始就已偷偷仰慕他的女子,她可是比誰都要了解這個青年的張揚,不管是最早的、岳湖詩會的一詩揚名,還是後來的崆山獻詩、連中三元,一直到後來的力敵蠻軍,天下震動,這個人就從來沒有低調過。
寧江卻是笑了一笑,轉開話題,看向居志榮:「嶺南那一邊,你就不要去了,另外有任務交給你……」
說完之後,又看向甘玉書:「寶州的那個都督府,也不用管它了,你幫我到這幾個地方跑一趟,紙條上的這些人,你都去見一見。」取出一張紙條,交給甘玉書。
又看向秦紅韻:「有一件事,你去幫我到處宣傳一下……」
居志榮震了一震,甘玉書打開紙條,臉色微變,秦紅韻吃驚的睜大眼睛……他居然在做著這樣的準備?
寧江慢慢的站起,負手踱到窗前,看著外頭燈火滿江的夜景,長長的嘆一口氣:「唉,其實我已經很低調了,為什麼大家就是不明白?你們覺得我以往很高調,那是因為你們沒見過我真正高調的時候。我這人啊,什麼都好,就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一旦高調起來……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居志榮、甘玉書、秦紅韻:「……」
※※※
接下來的兩天裡,秋雨綿綿。
細雨打在了錢潮江的江面上,濺起無數的水花。錢潮江的岸邊,有人影來去,沿岸的柳樹,在微雨中顯得迷濛。
破舊的屋檐下,聚集的乞丐,俱是茫然和無助的眼神。江南本是魚米之鄉,縱然如今世道不好,比起其它大多數地方,終究也還算是不錯的。然而,土地兼併,再加上大量從北方逃下來的難民,所引發的各種混亂,亦是難以避免。
這些難民中,不乏北方的地主鄉紳,逃到了南方後,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當年的田連阡陌,與如今被人到處驅趕,連立錐之地也無的困苦,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仿佛神靈給他們開了巨大的玩笑。
然而,就算如此,人也總是會在爛泥中不斷的掙扎求活,生命是他們最後所擁有的,卻也是他們一切苦難的根源。生命不斷,苦難不斷,他們沒有勇氣結束它,是以也沒有能力斷絕苦難。
另一邊的碼頭,一名老婦跪在柳樹下,雙手合十,在細雨中,不斷的念叨著什麼,然後將水盆中的兩隻鯉魚倒入了江中。今生人吃魚,來世魚吃人。孔聖人曾經說過,要以德報怨,如今這醜陋和不堪的世道,就是因為大家都忘記了這一點,如果能夠忘卻仇恨,停止那冤冤相報的輪迴,這個世界無疑會美好得多……以前不曾真正讀過聖人之言的老婦,如今也真正明白了聖人的道理。
錢潮江下游,有一處所在,名為大缺口,大缺口中,有一座小島,叫作小鸚鵡洲,每到八月初,錢潮江漲潮之際,潮頭從上游衝下,氣勢恢宏,驚濤拍岸,衝到了小鸚鵡洲,又因小鸚鵡洲的阻擋而分作了兩股,左右衝下,在小鸚鵡洲的下方交匯,兩股潮頭互撞,形成了十字潮,這也是錢潮有名的奇景之一。
今年的秋雨,要比往年來的遲,到了此刻,天氣已經轉涼,錢潮的汛期都還沒有多少跡象。
小鸚鵡洲南邊的縣城裡,那如今已是名動天下的宅院裡,再一次迎來了它那大多數時候,都不知所蹤的年輕主人。
「盟主,屬下不明白,就算盟主要入臨安城,又何必弄得現在人盡皆知?」一名捕頭打扮的男子,在後園中低聲說道,「你一回到這裡,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聖上、呂豫浩、長河武林盟,還有其它明里暗裡的各方勢力……」
雨亭中的青年談談的道:「這些人暗地裡早就達成了共識,我的存在,已經礙了許多人的事,不管我出不出現,他們都不會罷休。我就這般光明正大的出現,他們反而不好動手。這也可以緩解其他人的壓力,與其讓他們一步一步的剪我羽翼,不如讓他們直接衝著我來好了。」
那男子,乃是三法司衙門的南宮嘉佑,如今也已有宗師級的實力。他原本就中過秀才,雖然一直無法考中舉人,但也算是儒家出身,後來入了江湖,進了白道,成為了三法司衙門的名捕,又在龍虎山天師的繼位風波中,進入了龍虎山深處的祖庭洞天。
自那之後,他便在暗中加入了天地會,明面上的身份,則依舊是隸屬於刑部的捕頭。也正因為這個身份,他比許多人,更加清楚此刻台面下的暗潮洶湧。南方朝廷,已經開始進入了偏安的局面,蠻族南侵的危險,可以說已經解除,而對於北伐,絕大多數人都是沒有信心的,原本就生活在南方的鄉紳、豪強,也沒有多少興趣。
在這種處境下,內部的各種矛盾,開始爆發。儒家、武林、皇族……各方勢力有的開始爭鬥,有的開始合流。錯綜複雜的局勢下,昨日的敵人,很可能就是明天的朋友,而某一些人,則成為了大家共同的目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管你做了什麼,你的存在本身,有的時候,就已經讓人不安。
南宮嘉佑低聲道:「還請盟主再考慮一下,這種局勢下,盟主你入臨安,就算我們在臨安城中的人,也很難保住你的安全。朝廷冊封梅劍先生為太保,緊跟著又封了梅劍先生的二徒弟陳松霸為太子少保,與此同時,重用呂豫浩,放縱慈心齋。對於這兩方人,今上雖然也頗忌憚,但是在制衡之術下,能夠容忍,但是對於盟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