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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裴該讀了這封箭書,卻冷笑搖頭,說:「余皆可赦,唯石氏與蘷安、孔萇絕不赦!」
蘷安、孔萇,可以說是石勒在軍事上的左膀右臂——後期則還要加上一個石虎——一向為虎做倀,理論上是不在赦免之列的。尤其蘷安還則罷了,孔萇向來奸滑、嗜殺,死於其手的中國士民不知凡幾,裴該說倘若這種傢伙都肯赦免,則百姓誰信我華是奉天討賊,要還億兆一個清平世道啊?
乃命樞部擬定計劃,等待秋糧入庫,便即大張撻伐之師。
同時期,樞部在郭默、楊清的領導下,也正規劃著名在漢中對敵發起攻勢。
……
且說周訪既死,訊息不可能長久保密,李雄得信大喜,即命李壽、李班兩道攻伐漢中。同時荊州王廙得著消息,也再次厲兵秣馬,欲圖逆水西上。
不過王廙王世將就是一廢物點心,於軍政兩道皆無長才——倒是在文藝方面,舉凡書法、繪畫、音樂、詩賦等,他都為當世之翹楚——王敦因此特命譙王司馬承和參軍桓羆前去輔佐他。
想當初「五馬渡江」,後來除了司馬睿仍守建康,改封丹陽王外,其餘四王被勒令歸藩,晉華禪代後都貶為縣侯,事實上遭到華吏監控。只有司馬承無爵,且任襄陽郡守,仍留江左。司馬睿自稱晉王后,乃使司馬承受襲了譙王的父爵。
——司馬承本是譙剛王司馬遜的次子,譙定王司馬隨之弟,是無緣承襲王位的,但其侄司馬邃已為石勒殺害於寧平城中,世系就此斷絕了。
桓羆一力慫恿王廙趁著周訪之死,再伐漢中,司馬承卻說:「因喪出師,非禮也,與巴氐合力,不智也,師出必覆——願使君勿行。」可惜王廙不肯聽他的——王爵又怎麼了?他們老王家就沒把司馬家放在眼中——乃命桓羆為先鋒,再率舟師西進。
只是沔水終究淺狹,大船難過,只能以小船載兵水陸並進,結果在黃金遭到楊虎的突襲,桓羆當場就被亂箭給射成了刺蝟……前軍幾乎覆沒,王廙嚇得趕緊下令掉頭,一口氣逃回了襄陽。司馬承擔心華軍銜尾而追,乃戎裝往見王廙,結果王世將誤以為欲襲己,嚇得連襄陽都不敢呆了,登岸換馬,又逃去了江陵……
荊州兵是弱雞,巴氐則不然,李壽攻打沔陽一月有餘,終於將這座漢中西方門戶奪下,隨即直迫南鄭。另一方面,李班收復漢昌等縣,也進逼漢中南門,屯紮在米倉山下。陶瞻、周撫連番向洛陽請援,於是駐在太白山麓的四千關中軍即從褒斜谷進入漢中,配合漢中軍,在褒中以西打了一個勝仗,挫敗李壽。
只是如此一來,漢中軍從周訪在世時尚可發動攻勢,轉為只能憑堅固守了。故而洛陽方面才命樞部擬定方案,計劃在秋收後增派兵馬進入漢中,以全面迫退氐軍——中原亟待休養生息,復土也須徐徐鎮定,暫時還沒有平滅巴氐的可能性,但漢中這個橋頭堡是一定要保住的。
宰相會商,都認為應當休養一兩年,然後先平建康,再滅巴氐,唯有陶侃提出:「伐蜀難而攻吳易,然吳地廣袤,是平蜀易而定吳難。是以當從魏晉故智,先滅巴氐,復自梁州、河南、淮南三路出兵,橫掃江左。」他自請前往漢中禦寇,並且尋機進討。
第三十七章 將星閃耀
毛寶毛碩真摩挲著盔上那枚新嵌的金星,欣悅不已。
他是滎陽陽武縣人,原本歷史上仕於東晉,先後參加過征討蘇峻和郭默的戰鬥,進位征虜將軍、監揚州之江西諸軍事、豫州刺史,後拒石趙大軍於邾城,兵敗溺水而亡。
但在這條時間線上,毛寶聽聞洛陽克復,便即北投關中,在行台第一屆武科中脫穎而出,被撥隸於「厲風營」右副督董彪麾下,終積功而為部督。等到這次軍制改革,他又被授予少將軍銜,成為天策軍前師師督。
就此盔上四顆銀星,換成了一顆閃亮的金星。
其實若非制度頒下,沒人知道這玩意兒是星……時人仰望星空,所見不過無數亮點而已,隱隱約約的,仿佛紅日或滿月一般,都只是一個個小小的圓,一般圖畫(哪怕是星圖)上繪星,也只是或空心或實心的圓而已。而似這般五棱五角,形狀頗為怪異,能是星嗎?
反倒是尉官盔上或幘上,所鑲嵌的銅扣,更象是星吧。
毛寶在舊關中軍內部,屬於特立獨行的人物,因為多半關中軍將領都出身民間,起於行伍,別說讀書作文了,就連識字都是大都督——即今天子——勒令下方始就學。故而昔日也有因此鄙薄關中軍的,說:「祖氏起於微寒,軍中多士人,而裴氏高門世家,軍中多魯夫,其大司馬(裴該)獨信用武人哉?」
據傳這個說怪話的傢伙,某次走在街上,莫名其妙就被人套上麻袋,給打了個半死。
當時關中軍各營督將,唯郭默、周晉、北宮純等寥寥數人粗通文墨而已,反倒是毛碩真,不但熟讀兵書,而且於經史也略有涉獵,還寫得一筆不錯的毛筆字。故此同級將領多敬畏之,甚至於直接稱他為「毛先生」。於是就有人問毛先生:「五棱五角,為何是星呢?難道天星實際是五角的嗎?」
毛寶先笑笑:「陛下昔日曾雲,星如日月,浮懸於虛空之中,是些能夠發光的圓球,則圓球如何能有角啊?此五角,不過示以光芒之意罷了。」隨即又揣測道:「天有五星,地有五行,或因此而以五角以示星芒。且吾昔日曾見人繪五行生剋之圖,金木水火土環據五端,以互生相連線,便成為圓,以互克相連線,便是這五角之星了。軍爭以克敵為要,自取相剋,乃用此形——竊揣陛下之意,大概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