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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劉勛率兵來襲徐州營壘,當先的兩千騎是屠各,戰鬥力很強;後面三千騎是雜胡,屬於不擅長近戰肉搏的弓騎兵;最後跟著那一萬左右的步卒,則匈奴、雜胡、附胡晉人,什麼都有,戰鬥力相對較弱。因此當陶侃命五十具裝甲騎一衝陣,威力尚不可知,氣勢卻足駭人,當場便有不少跟北方鮮卑騎兵照過面的步卒嚇懵了,高呼:「鮮卑人來也!」拋下武器,掉頭就逃,恐懼心理就此相互傳染,導致前軍瞬間崩潰。
倘若陶侃趁此機會,命步兵急速跟進,便能贏得勝機,但可惜陶士行雖為一世名將,也不是算無遺策的,好比說才五十名具裝甲騎就能給敵軍造成如此大的恐慌,他就根本料想不到,因而反應慢了一拍。倒是北側的劉勛見狀,大驚失色,急忙率領屠各騎兵衝殺過來,以亂箭攢射徐州的具裝甲騎——先得把這些傢伙干趴下,即便誤傷到自己人,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些「具裝甲騎」終究是半成品,並非全身重甲,尤其戰馬身上,不過搭著些毛氈而已,只在面、項、胸等朝前的部位貼了些皮革,箭矢從側翼射來,當即便有十數匹馬中箭,慘嘶栽倒,而那些馬上騎士,往往倒地就再難以支撐著爬起身來。
一則身上鎧甲太重,二則也可能被坐騎壓住了肢體。正如宋代有《勸勇文》,說女真鐵騎有五事易殺,第二條就是:「馬倒便不起,易殺!」
第四十五章 吾三屈指
劉勛倉促率領胡騎兜轉回來,以弓箭攢射徐州的具裝甲騎,當即便有十數騎栽翻在地。好在胡軍前陣還在潰散中,就沒人想起來敵軍「馬倒易殺」,否則這些重騎兵當場就會膏了胡兵的刀鋒。不過這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眼瞧著敵將大呼小叫地勒束士卒,同時揮刀驅趕敗散的前陣之卒,全都趕到兩翼去,而胡騎也正洶湧兜抄回來,別說那些倒地的甲騎,就算仍然挺立的,戰場生存時間估計也不會太長嘍。
因為奔馳之勢已衰,要在敵前把馬頭原地兜轉回來,難度係數實在太大啦。陶侃這個後悔啊,早知道就讓這五十騎衝鋒敵之陣角,方便回頭……陶士行終究還是南人,對於騎兵的運用並不嫻熟。
於是急命陣列未全的步卒上前呼應,同時傳令給文朗,要他嘗試去逼退胡騎。前一則指令得到了近乎完美的執行,後一則卻……終究文朗剛才是在南翼對付氐、羌雜騎,怎麼可能飛到北側去攔劉勛呢?再說兵數對比也太過懸殊。
眼瞧著重騎兵陸續倒下,陶侃心中如在滴血……那些騎士還則罷了,他們胯下坐騎可都是千中選一的良驥啊,死一匹都夠肉痛,遑論如此之多?數息之前,陶侃還未必會心疼,反正只是使君的玩具而已,讓他知道這玩意兒不好使也罷,省得日後再浪費錢糧。可如今具裝甲騎既已建功,便捨不得折損啦,再者說來,倘若具裝甲騎陣前全滅,必然會對本軍士卒造成心理上的陰影,敵方倒可能趁機重鼓起士氣來。
好在事先即命六百刀盾手和弓箭手前出策應,雖然不能擋住胡騎,終究分散了胡騎的注意力,好不容易才把半數的具裝甲騎救出生天。隨即兩軍步卒正式碰撞到了一起,徐州軍正兵在中,輔兵護衛兩翼,以一往無前之勢,當即便將中部的胡陣撕開了多個缺口。劉勛雖然已經兜回了騎兵,卻也於事無補了。
劉勛知道情況不妙,倘若沒有奇蹟發生,這仗自己是輸定了——而且還輸得很難看,幾乎兩倍於敵的大軍,被對方五十騎一衝,差點兒就直接垮了……如此別說報七星堡之仇了,還有何面目回見勃海王呢?
倘若自己還在步兵陣中,尚可賈勇而戰,以期扭轉敗局,或者起碼勒束士卒緩緩而退,尚不至於大損;問題自己是親領著騎兵,游弋在本隊之外啊,空著急卻使不上力氣。劉勛只得暫時領著胡騎,趁勢兜開,並且在奔馳中仔細觀察戰局,尋找可以翻盤的機會。
機會倒也不是沒有。
眼見敵陣中一員老將據大纛而守,指揮戰事,想來是江南名將陶侃了——果然其名不虛!再往後約二十步,裴該在數百部曲簇擁下,手執竹杖,遠遠地凝望著戰場。晉陣就好比一個扇形,主力在扇面,極寬極厚,陶侃在中後部,隨時可有數千軍趕往遮護,只有裴該在圓心位置,其勢最薄。
若能直突裴該,將其拿下,或許能夠轉敗為勝吧?即便晉軍在陶侃的指揮下依舊巋然不動,起碼我算是報了前此七星堡喪敗之恥了!劉勛想到這裡,當即親率騎兵,繞向戰場北側,隨即斜向里直奔裴該而來。
這種斬首行動是很難防住的,因為雖說為將者當「眼觀四方」,但當前線正在激戰,隨時都可能分出勝負的時候,陶侃對於側翼的注意力也難免分散。不過裴該因為並不親自指揮,倒無須隨時緊盯戰場,他首先發覺了劉勛的意圖,當下竹杖一擺,急命部曲列陣防禦,並且召喚文朗速速歸來。
劉勛看看馳近裴該,而裴該也已經注意到了自己,麾下晉卒嚴加戒備——可是終究數量太少,只要自己一擊得破,不作太長時間停留,晉軍主力便無暇回援。好吧,就看你裴文約是不是膽大,會不會落荒而走了,也看你這單薄的陣列,能夠扛得住我多久。
看看馳近,劉勛當即舉起弓來,搭上一支鵰翎重箭,瞄著裴該便是狠狠地一箭射去。
裴該耳聽金風響起,本能地揮舞竹杖一格,「啪」的一聲,敵箭落地——距離還在百步左右,劉勛所使馬弓,箭勢已衰,本來就不剩什麼力道了,純脆想要嚇跑裴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