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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鄭夫人,小名就叫「櫻桃」,本是晉朝冗從僕射鄭世達的家妓,石勒據襄國而擄之。不過石勒這人並不好女色,瞧都沒瞧就發去給老娘王氏當婢女了。其後王氏進位太后,設宴款待自家孫輩,席間命鄭櫻桃獻舞,石虎、石生等幾人眼睛當場就直了,紛紛懇請相讓。
就中石虎最會討王太后的歡心,他說:「此女眉眼,頗類阿母,孩兒時常征戰在外,每日思念阿母,夜不能寐,若得此女在旁,倒可稍解思慮之苦……」
所謂「阿母」,就是指的王氏,她曾收石虎為養子,雙方以母子相稱。只不過後來被劉琨遣人送到葛陂,歸還石勒之後,石勒明明白白地表示:「我沒有兄弟,可以拉出去砍了!」石虎才只好按照正經輩分兒,跪下來叫石勒「伯父」。那麼他跟王太后就不再是母子啦,而是祖孫,只是石勒不在場的時候,為示親近,還是習慣混叫。
王太后聞言,不禁仔細打量鄭櫻桃,心說這女人眉眼象我嗎?瞧不出來……不過我年輕時候,倒也是個美人呢。她向來保愛石虎,又聽了這番話,當即心花怒放,便把鄭櫻桃賜予石虎,作為婢妾。
此事就發生在年初,石虎跟從石勒返歸襄國之後。石虎真的非常寵愛鄭櫻桃,破天荒地一連大半個月,全都宿在鄭氏房中。只可惜過不多久,石勒便命其稱病謝客,其實潛向太原,乃被迫與鄭氏灑淚而別。
其實鄭櫻桃在王府中並未如那老僕所言,受到郭王妃的虐待,相反,郭王妃因為畏懼石虎,而石虎臨行前要她好生看顧鄭氏,故此日常體貼照顧,與其他婢妾不同,幾乎把鄭氏當成了自家姐妹一般。只是鄭氏一方面思念石虎,另方面接觸府中其他婢妾,加深了她對石虎的了解,生怕契闊既久,將會寵衰恩盡……倘若大王在晉陽再發現什麼美人,會不會把我徹底拋諸腦後啊?他身邊失寵的女人,除了王妃外,可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因此才命老僕賄賂陳川,請陳川護送自己到晉陽來。
一見了石虎的面,鄭櫻桃便即嬌聲哀哭,嘴裡也不停歇,一長串早就打好腹稿的話語噴涌而出,不外乎傾訴渴慕之誠、思念之苦,以及告狀說郭王妃怎麼虐待自己,自己如何可憐,亟待大王垂愛……聽得堂堂石世龍連心都要化了。
當下也不理會陳川,一把抱起鄭氏便入後寢。陳川一直等到天黑,才終於有人出來,通告他駐軍的地方。
好在他的努力並未白費,也不知道鄭櫻桃究竟是怎麼跟石虎說的,總之數日後再相見,太原王對自己的態度要親近了許多,並且很快又將別部七百多人轉撥到了陳川麾下。
只是陳川還沒能熟悉新領的士卒,石虎便即擂鼓聚將,下令兵發平陽了。
此時石生已黯然返回了襄國,則并州諸將,除了新任刺史續咸續孝宗以外,俱為石虎故吏,包括:參軍王續、張群、朱軌,部將郭太、郭榮、郭權、張貉、張豺、張熊、王華、尹農、陳川,等等。
此前既然擊敗了拓跋鮮卑,擄獲無數牛羊——馬匹當然也不少——石虎乃大肆擴充軍備,要求領內十八歲以上男丁都要服役,參加訓練。刺史續咸反覆勸告,說并州才得安穩,又當農忙之時,就不應該召集兵役啊——秋後再服役行不行呢?石虎當即瞪眼:「若待秋後,平陽、河東糧秣也皆充足,說不定晉人要來攻我,何如我在秋收前,便主動發起進擊啊?」
續咸道:「則如此一來,田中無人力耕,秋後恐怕難收……」
石虎撇嘴道:「田地哪年不可耕,何必擔心今歲的收成?正當青黃不接之際,百姓難耐饑寒,不如來我軍中吃肉——至於莊稼,老人、婦孺自可伺候。」
續咸苦笑道:「老弱如何能耐勞苦?農閒時或可應付,此際實難代耕。大王雖然擄獲鮮卑牛羊無數,境內卻無大片草場可以放牧,只是宰殺食肉,終有吃盡的一天。田土新辟,便即拋荒,恐怕明歲要從頭再來——大王三思啊!」
石虎冷笑道:「我若能得晉地,平陽、河東,田土無盡,豈不比西河、太原更方便耕種麼?我所處偏北,原本谷熟便比南方要遲,倘若晉人先收谷,大舉攻我,被彼等突入境內,照樣難得收穫——還不如我南下去搶!」
就此駁回了續鹹的諫言,續孝宗欲哭無淚,只得秘密上奏,彈劾石虎——不過他也知道石勒寄望石虎甚殷,八成是不會准奏的,說不定還要怪自己多事……你怪我最好,趕緊把我調回襄國去,我才不要跟這般粗鄙武夫共事!
就這樣名為征役,其實四下拉伕——因為沒多少人願意主動應徵——旬日間便召集起了數萬大軍,併合舊部,總計四萬有餘。石虎乃聚會諸將,對他們說:「我既得鮮卑牛羊,府庫充盈,便當南下伐晉,復收平陽、河東。新卒方募,原計劃再訓練一個月,叵耐哨探來報,晉人將於介休、永安間築壘——若待其壘成防固,破之不易也。
「是故當急南下,趁其虛弱,施以雷霆之擊!且今秋糧未熟,據報關中儲備也不豐足,裴先……裴文約必不能發大軍東援,我復用朱參軍之計……」說著話朝朱軌略略頷首——「使人齎重金賄賂虛除權渠。虛除雖受晉封,其實首鼠兩端,今受我所請,當南下侵擾北地、上郡,也可牽制關中晉軍,使不能遽援平陽!」
所以這就是咱們發兵的大好機會。石虎當即點將,命張豺為先行,郭榮為合後,多道並進,先南下介休,再謀入晉土。至於後勤輸運——「還須有勞續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