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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此良機若然錯失,誰知道鞠彭會不會改主意,將來不肯把東萊再給我了呢?東萊人見我率兵臨近,卻又不敢入郡,會不會埋怨我呢?我可該怎麼辦才好啊……
……
先不提蘇峻躊躇,且說溫嶠奉劉琨之命南下,先到厭次去說得邵續反正,繼而南下東莞,面會郗鑒——他沒去找蘇峻,純屬瞧不起那一介武夫——然後折向西方,先後拜會了徐龕、桓宣等人,並在他們遣軍護送下,順利抵達了洛陽。
在洛陽先覲見天子,再與祖逖、荀組、梁芬等當權者懇談。祖逖表示,劉司空若能與段部鮮卑合兵,南下攻打冀州,朝廷自然樂見其成,然而——這個時機選擇得不大好,去歲河南歉收,兗、豫也只是平年而已,再加上修繕洛陽和大駕東歸等事,物資損耗很大,實在難以派發大軍策應——「等閒數千人,不過試撓羯奴之背,使之不敢全力以拒劉司空而已……」
不過徐州方面糧秣充足,雖說裴該把主力全都拉到關中去了,據聞蘇峻在公來山上又重新召聚了近萬之眾,則——「若蘇子高肯發兵北上,攻打曹嶷,則厭次無後顧之憂,或可與卿等相呼應。」
溫嶠請求說:「如此,還望朝廷下詔,命蘇子高率師北上。」
祖逖點點頭,說這個當然可以,只是——「裴公留台長安,蘇某為其所命,若裴公首肯,蘇子高必不敢違命也。」言下之意,光朝廷下旨還不夠,蘇峻可以找出各種理由來搪塞,除非裴該也同時給他下命令。
不說亂世了,即便太平時節,亦有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講法,蘇峻在東莞,距離洛陽很遠,則其因應具體情況,拖延乃至於違抗朝廷的命令,也算不上什麼大罪——只要你別陽奉陰為,老老實實編點兒理由出來,遣人來洛陽打官司就成。故而對此,祖逖、荀組等都莫可奈何,才建議溫嶠再往長安一行。
溫太真長嘆了一口氣,心說我就是跑腿的命啊,上回從晉陽出來,一口氣跑去了江左,這回從薊城出發,目的地又遠在關中——差不多要把天下打個對穿哪。
可是為了自家姨丈的事業,溫嶠也無可抱怨,只得辭別了祖逖等人,駕車入關。進長安城之時,他向守卒打聽,這個辰光,大司馬可能身在何處啊?
守卒指點道:「當在府內辦公。」
裴該原本上班的地點是長安小城裡的尚書省,於荀氏待產之際搬回了自家府邸。他後來一琢磨,雖名留台,其實幕府,我不應該再回到小城去——長安既然升格為西京,則小城內的殿堂就是行宮啊,人臣往居,大不宜也。而且更重要的,是太不方便了……
於是擴建大司馬府,形成前署後居的格局,而把長安小城徹底空出來,只命人日夕修繕、打掃,以備天子駕臨——當然啦,裴該是不希望司馬鄴真回來的。
理論上若天下太平,天子自可西狩,暫居別京;但如今天下方亂,你又才剛返回洛陽不久,那還回長安來幹嘛?除非是被人給打得二度逃難……
溫嶠聽了指點,便即直奔大司馬府,投刺謁見。裴該請他進來,懇談一番,問問劉琨的現況,也仔細探詢幽、冀兩州的局勢。等溫嶠提起出兵策應之事,裴該當即首肯,說我這就行文東莞,命令蘇峻北上——未必能夠一直殺到黃河岸邊,但暫時牽絆曹嶷,應該不難。
溫太真得到了裴該的承諾,不勝之喜,連連致謝,然後告辭退出。可是他出了門,才剛登上馬車,忽聽有人招呼道:「溫君慢行!」
溫嶠回過頭去一瞧,只見府內匆匆奔出一人來,倒是認得——剛才在裴該面前自報過姓名——乃是大司馬參軍胡焱鬍子琰。溫嶠趕緊回身行禮:「胡君喚我,不知何事啊?」
胡焱氣喘吁吁地道:「非我喚君,乃裴公召君入內復見。」
溫嶠不禁疑惑,心說這是出什麼事兒了?我在裴公面前,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裴公各種質詢,我也都逐一給了解答,為什麼這麼著急又要叫我回去?天都這般時候了,我也不可能才出大司馬府,就直接駛離長安城啊,有什麼急事不能等到明天,非要命胡參軍追出來叫我?
但他當然不敢拒絕,只得重整衣冠,跟隨胡焱再入大司馬府。路上試問,你知不知道大司馬急著叫我,究竟為了何事啊?胡焱很明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湊近一些,壓低聲音說道:「君才下堂,郭祭酒便至……」
溫嶠不禁一皺眉頭,忙問:「郭祭酒何人?」
「祭酒」的本意,乃是古代饗宴時主祭的長者,後來引申為「主管」之意。漢有博士祭酒,晉代沿用;新莽時設師友祭酒,晉官所無;此外曹操設軍師祭酒,初以郭嘉任之,作為首席幕僚,後世亦多沿用。
就理論上來說,裴該既開幕府,當然也可以設軍師祭酒一職,但溫嶠此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則這位「郭祭酒」究竟是何方神聖啊,料必為裴公心腹重臣也——我來前功課也做得很足了,還打算裴公萬一不允蘇峻北伐,我好走走他親信的門路,幫忙勸說,怎麼就沒有什麼「郭祭酒」的印象呢?
胡焱聽問,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非真祭酒也,乃裴公親信記室郭景純,因其總掌文書,無事不涉,故府中有此尊稱而已。」
溫嶠點點頭,心說原來是郭璞啊……這人我聽說過,本是裴公同鄉,曾仕江左,深得琅琊王信重(當然這只是傳言而已),後隨劉隗來到長安,裴公見而挽留,命為記室。於是便問:「郭景純來,與我何所關聯?」也是我剛才多嘴問了一句,把你的話頭給打斷了,你請繼續說下去吧,為什麼郭璞到來,裴公就又急著召喚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