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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亦連聲附和。王導瞥了兄弟一眼,緩緩問道:「世儒可有北渡之意?」那你願意不願意去哪?
王彬聞言小小吃了一驚,趕緊諂笑道:「阿兄無得戲言。」我在江南呆得好好的,幹嘛要到江北去吃苦?
王導雙手一攤:「可說來,任誰為好?」
雖然裴該自稱鎮定了四郡國,周邊又暫且沒有強敵,但終究算不上是太平地域,淮水也不比長江天險,可以阻擋外敵,則無論江東豪門,還是南渡僑客,誰肯前去江北就任?又不是裴該把手裡的桃子整個兒奉上了,北上必然要受他的管轄、鉗制,不能自專自為,好處不大,危險係數不低,建康官僚若有北渡吃苦的心思,早先就跟著裴該、祖逖他們走啦,還有必要等到今天嗎?
那就只有退一步,尋找那些名位暫且不顯,或者被投閒置散之人出任三郡國守相了,但問題那些人大多門戶不高,又怎麼可能破除成例,起家就讓他們做兩千石啊?
王導難道不願意往江北派人嗎?裴該雙手奉上的心意,他難道就那麼清廉、大肚,不打算去接?實在是找不出合適的人來啊。
庾亮沉吟少頃,突然說道:「此事可細商量,我倒是有幾個人選……」
……
建興二年,元旦才過,建康便有大都督令旨下至淮陰,拜卞壼為廣陵太守,同時也任命了徐州南部其它三郡國的守相,開列名單,通知裴該,說彼等不日便將到任。
裴該手捧名單,細細一瞧,不禁是目瞪口呆,心裡反覆在說一句話:「不會吧,有病啊……」
臨淮國內史任命的是虞胤,字保文,濟陽郡外黃人,年歲跟裴該差不多大,是個小年輕。虞氏也算是中州世家,據說出自東漢名將虞詡,家族地位大致跟祖逖相仿。關鍵在於虞胤之姐,乃是琅琊王司馬睿的亡妻,雖然毫無誕育,卻夫婦相得,舉案齊眉,因此她在前年過世後,不管臣子們怎麼勸說,司馬睿就是不肯再續弦。根據裴該的記憶,原本歷史上司馬睿一輩子就這麼一位正室夫人,即便登基稱帝後,也只追尊虞氏為皇后(元敬皇后),再沒有別的皇后了——倒真是一位模範丈夫。
所以很明顯,虞胤這位小舅爺北渡絕對不是來吃苦的,而是來鍍金的,所以就任的也是最靠南的臨淮國,方便一旦遭逢危險,他可以馬上乘船逃回江東去——估計這小子在江北呆不長久。
這一任命雖出裴該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問題另外兩位,就讓裴該徹底跌落眼鏡了。
彭城國內史是任命的周札,字宣季,義興陽羨人,也就是周處的第三子、周玘的兄弟。對於這一任命,裴該是很能夠理解,但同時也深不以為然的。就理論上來說,這是分化瓦解和削弱吳興周氏的一步妙棋,但問題是,根據裴該對後事的了解,周札始終是反對侄兒周勰反叛建康的舉動的,其後周勰指示吳興郡功曹徐馥假借周札的名義造反,也是因為周札及時站出來撇清,才使得徐馥被殺,叛亂瞬間便得以平息。
又因為周札的責備,周勰被迫收起了反抗僑族的念頭,從此灰心失意,每日沉湎於酒色之中,常說:「人生幾時,但當快意耳!」一直頹唐到死。
所以說周札是周勰那匹劣馬的籠頭,你把周札趕到江北來,那不等於放縱周勰造反嗎?!
當然啦,王導、庾亮等人終究不是預言家,肯定看不到裴該那麼遠,也瞧不清周札的真實心意——就算周札當眾表態,說我跟哥哥、侄兒不同,我跟你們是一條心的,他們也得能信啊——所以趁此機會把他趕到江北來,倒也不能過於苛責。而且裴該再想一想,周勰造反就造反吧,關我屁事啊,正經江東越亂越好,那樣你們才沒精神頭顧得上我了。
至於新任下邳國內史,竟然是——陶侃陶士行!
裴該與卞壼探討這一人事安排,卞望之笑道:「這是鳩占鵲巢之計啊。」南渡僑客為了可以穩占江東之地,自然要壓制江東土著,能拉攏的就拉攏,不好拉攏或者能力過強,容易形成威脅的就削弱之、剷除之,把他們趕過長江來,本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而且——「陶士行才逢喪敗,本當罷職,又恐其部曲不服,故此徙之江北……」
裴該微微點頭,其實就這方面的認知而言,他比卞壼理解得更為深刻。在原本的歷史上,王敦、王導最終是讓陶侃白衣從軍,戴罪立功的,於是陶侃、周訪聯兵奮戰,降服王貢,並且徹底平定了杜弢之亂。隨即陶侃就來向主帥王敦告辭,說要返回江陵治所,去做他的荊州刺史,王敦卻直接就把他給扣下了,改任陶侃為廣州刺史,要趕他去在當時還極度蠻荒的廣東地區。陶侃部將鄭攀、蘇溫、馬鯭等人聞訊大怒,當即投靠了杜曾,為此王敦差點兒就取了陶士行的性命……
大勝之後,有功不賞,反而降級——雖說都是刺史,但廣州那地方,能跟荊州相提並論嗎——也難怪鄭攀他們會譁變了。而如今趁著才剛戰敗,給陶侃降級,趁機剝奪他的兵權,那就名正言順啦,相信其舊將不會因此而鬧出太大的亂子來。
卞壼還向裴該拱手恭賀,說:「陶士行乃揚州名將,精於行伍,若得相助,使君如虎添翼啊!」裴該卻擠擠眼睛,有些不大以為然。
他知道自己在軍事上是短板——起碼現在還不可能與當世名將平起平坐——因此亟欲招攬能戰之將,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問題你得駕馭得住他才成啊。祖逖年歲既大,功名心又重,即便當初家門、品級都在裴該之下,裴文約也不敢以之為賓,而只能引為盟友。那麼陶侃呢?他論年歲比祖逖還大,功名心也不見得輕嘍,甚至說不定還有不小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