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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城規模不大,城壁卻頗為牢固,蘇峻巡視過後,便故意激使段文鴦與邵家軍去攻城。激戰三日,劉遐舞刀先登,堡壘遂破。羯將劉勔率殘兵落荒而逃,被段文鴦策馬直追上去,一矛就把劉勔捅了個透心涼。
隨即合圍廩丘,徐龕見趙援已敗,不禁肝膽俱裂,在固守五日後,最終還是棄城而走,過鄄城而不敢入,一口氣逃進了濮陽城。蘇峻挺進濮陽,恰逢石勒遣其將張敷來救徐龕,屯於燕縣,徐龕屢次遣使求救,張敷卻只是不動,而要徐龕向自己靠攏。
張敷此來,主要目的是守備燕縣,以保障北側的延津、文石津等渡口。他此前跟隨石勒,自濟北國內一路殺向滎陽,深知濮陽城廣,防守不易——城池不是越大就越牢固的——而且自己必須先在燕縣到津渡之間構築防禦工事,以封堵蘇峻西進之路,否則若進守濮陽而不利,再想退至燕縣防守,難度就相當大了。所以我不過去了,還是徐「刺史」你來就我吧。
徐龕無奈之下,只得再棄濮陽而走。但他這回跑不掉了,蘇峻早就在城西要道上設下埋伏,大將韓晃、匡術南北對進,一戰就徹底擊垮了叛軍。徐龕敗逃途中,為匡術之子匡孝背後一箭,射落馬下,旋即受縛。
匡孝押著徐龕來見蘇峻,蘇峻傲踞座上,戟指喝道:「朝廷有何對不住汝,汝竟然匪性不改,而敢一叛再叛!」徐龕被按跪在地上,梗著脖子辯駁道:「我不過不甘心只做一太守,欲廣其地、多其眾罷了,遂為晉廷所忌,乃至於此。將軍之所為,與我有何差別啊?只恐今日將軍縛我,異日也將為人所縛!」
第十七章 人主之忌
徐龕被押見蘇峻,堅不肯服,反倒出言譏諷。蘇子高大怒,顧左右道:「此賊狂悖,還須押往洛陽去麼?」
諸將皆云:「殺之可也!」
於是蘇峻就命將徐龕推搡下去,斬其首級,號令轅門。
——其實徐龕比原本歷史上走運多了,沒被惱恨他叛服不定的石勒裝進口袋,從百尺高樓上扔下來,繼而又使為徐龕所害的羯將王步都等人妻兒割肉食之……
徐龕雖死,其長史劉霄與同守濮陽的羯將秦固等卻率殘兵遁去,往依燕縣的張敷。而蘇峻既得濮陽,復揮師浩蕩而西,迫近燕縣。張敷趁著晉軍遠來,立足未穩,主動出城迎擊,「東萊營」將馬雄不敵而走,遺屍竟達二百餘具。
自離泰山之後,「東萊營」一路高歌猛進,未逢強敵,將吏們普遍滋生了驕傲情緒,他們就沒有考慮到,不但此前並未接觸到羯軍精銳,而且半數以上的惡仗還主要是邵家軍打的……馬雄之敗,給大傢伙兒都敲響了警鐘,蘇峻趁機勒令諸部後退到燕縣以東的瓦亭一帶,設置營壘,暫不與敵交戰。
表面上是為了重新整編部隊,並且休歇連戰和多日跋涉的疲勞,其實蘇峻是唯恐石勒更遣大軍來增援燕縣,攻打自己。據報羯軍主力尚在滎陽,則以蘇子高的判斷,其於燕縣境內的文石津、棘津等地,必不肯輕棄。倘若自己迫之甚急,導致石勒統領大軍趕回來,豈非自找苦吃?
還不如先穩定新復各郡縣的局面,並且繼續擴充兵馬為好,如此才能應付可能必須面對的大戰。
話說蘇峻一路招降納叛,過濮陽時,兵力已然雄長到近三萬眾——一方面昔日為羯軍所敗的各城戍兵都來相投,另方面「東萊營」也毫無節制地在失地農夫中招募新兵——且不說兵質進一步下降,由此在糧秣物資上,也自然產生了極大的缺口。
「東萊營」的糧谷,原本主要依賴於樂安一郡,同屬青州的齊國、北海等地則往往敷衍,濟南郡則宣稱只供應屯紮歷城的「復仇軍」。此前蘇峻南下泰山「剿匪」,軟硬兼施,從羊鑒嘴裡又掏出來上萬斛糧,以供西征之用。然而這一路上,府庫泰半空虛,野民也多饑饉——都被羯兵給擄走了——如今糧不見多,軍卻膨脹,怎麼可能不出問題啊?
這也是蘇峻止步於瓦亭的原因之一。他一方面遣參軍賈寧返回青州,去向王貢與其他守相討要糧草,一方面派管商、弘徽等將率兵南下,去威逼陳留、濟陰等未遭羯禍的郡縣交出存糧來。邵竺提出建議說:「聞賊之糧,自白溝西輸,聚之於枋頭,何不發兵渡河北上以抄掠之?若能奪取枋頭,不但我軍食糧有著落,羯賊亦不能久戰於滎陽矣。」
然而蘇峻卻不肯答應。主要就近的渡口還掌握在張敷手中,若自黎陽等地強渡,一則河寬水急,二則羯趙早就沿河布下了不少堡壘,危險係數相當之高。當然最重要的,蘇峻還不想直面石勒主力,而若奪占了枋頭,哪怕只是作勢攻取,石勒肯定會殺回來跟自己拚命啊!
還不如再等等滎陽方面的消息,一旦祖逖穩占上風,石勒敗退可期,自己再渡河殺向枋頭,則敗敵之首功,就連祖逖都未必能夠搶得過去。
邵竺的獻策得不到重視,且軍中糧秣不繼——蘇峻有糧當然先供「東萊營」,對於邵家軍則往往只發些陳谷、稗糠來湊數——上下皆苦。段文鴦忍不住了,直衝蘇峻大營,出言直諫,卻被蘇峻給轟了出來。於是邵、段、劉等將便聚在一起商議,劉遐道:「若能如邵將軍之計,渡河威脅枋頭,則形勢瞬間為之一變。奈何蘇子高似勇實怯,不敢為也。我等實非其所轄,不過暫時依附而已,何如自行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