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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壼對劉胤自然也是很客氣的,並且承諾,一旦錢糧物資調撥到位,便會遣蘇峻率部北上,去攻青州。
其實就卞望之的本意,能夠為裴公和國家守好徐州,安撫百姓,發展生產,那就足夠啦,並沒有妄動刀兵之意——因為他知道自己欠缺軍事方面的才能。然而這數月間,無論郗鑒還是蘇峻,都多次寫信過來請求攻打曹嶷,卞壼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這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蘇峻想北伐,主要是為了報私仇,以及把家鄉從曹嶷手裡奪回來。但他自然不能用這些理由去遊說卞壼,公文往來中只是說:
青徐之間,一馬平川,絕少天險,如今曹嶷既已降胡,倘若受石勒的唆使南下來侵,必然導致東莞、琅琊之間人心恐慌,不利於積聚。倘若能夠一舉擊垮曹嶷,將邊境前推到黃河南岸,據河而守,則戰略態勢就對我方絕然有利了。
即便不能一舉吞併曹嶷勢力,也應該東進去拿下城陽郡。
兩漢時期,青徐兩州的分界,乃是東起黔陬縣南,西到公來山北,也就是說,如今北半個東莞國,原本該是青州的,南半個城陽郡,原本該是徐州的。而今州境在西線北移,東線則南推,導致了青州城陽郡同時鄰接徐州東莞、琅琊、東海三個郡國,如同一柄利刃一般,直插我等腹心。
曹嶷的勢力僅僅控制了城陽郡北部數縣而已,南部的東武、諸縣和莒縣暫由地方自治。相信我軍東進,受到的抵抗將會極其輕微,趁勢席捲整個城陽,也並非難事。曹嶷若失城陽,則濰水以東都將被迫放棄,本人也不敢再踏出廣固城半步——如此用不了三年,曹嶷必亡,全青可得。
蘇峻條分縷析,分剖得很有道理,而郗鑒給卞壼的信中亦有同樣內容。只不過郗道徽請求發兵攻打青州別有重要理由——原因正在蘇峻。
他將蘇峻近來的惡行向卞壼合盤托出,並且說:「本欲請得守戶之犬,誰料長安遣來,竟是一豺狼,恐其未能驅逐狐狸,便先將自家圈中牛羊食盡了……」
故此郗鑒建議,不如把蘇峻撒出去,讓他去禍害青州為好。
若論徐州內部的政治較量,蘇子高全然落在了下風,不僅僅郗鑒反感他,就連熊遠也日益不給他好臉色瞧——那傢伙需索無厭啊!郗、熊和卞壼一樣,都是舊族士大夫——雖說品流有高下,高平郗氏為漢末舊族,濟陰卞氏原本在世族中吊車尾,而南昌熊氏就連新《姓氏志》里都只排在第八十八位——而且共事日久,則那兩位守相若都攻訐蘇峻,卞壼能對蘇子高有好印象嗎?
本來以蘇峻的所作所為,若在太平時節,卞壼必然行文嚴責,哪怕當即褫奪他的兵馬,蘇子高也無話可說。但亂世既久,大傢伙兒的心理底線也自然而然地放鬆了,幾十年間,有哪個武夫不是肆意跋扈的?象蘇峻這樣光搶點兒糧食,還要讓士卒假扮匪徒,琵琶遮面,就已經算是很收斂啦。
此事裴該若知,必不能忍,但卞壼希望徐州安定,就不便重責蘇峻了,因而接受了郗鑒的建議,打算把這條豺狼撒到青州去。
劉胤抵達之前,卞壼就已經在調派糧秣物資——你要命蘇峻出征,自然不能不暫時從其所欲,不過計劃等蘇峻率部進入青州境內,大致站穩了腳跟以後,那咱們就不供應了,許汝就地征糧便是。
徐州去歲大豐,而且自從裴該入關之後,便不再由徐州供應糧草——實在太過遙遠啦——原本空虛的府庫,就此逐漸充盈。如今除少量物資要輸於兗州東部的泰山、東平等郡國外——既無大的戰事需要,則若再往遠了運,成本上太不划算——基本上都可以自行消化。
卞壼將供輸兗東之事委任給了熊遠,熊孝文也鬼,派人去跟桓宣、徐龕等人商量,說朝廷本無徐糧供兗之事,所以這糧草物資麼,我不能白給,你們得拿東西來換。那麼用什麼來換糧食、食鹽,以及彭城出產的銅錢、兵器、農具之類呢?
實話說兗東之地,也就是後世的山東省西南部,礦產資源並不豐富,也就泰山有金,且兩漢時期便已開採殆盡了。桓宣、徐龕等人盡搜領內,毫無所得,無奈之下,只好用人來湊數——但凡剿滅的匪幫,以及各縣死囚,全都不殺了,一律送去徐州開礦,做苦役。
故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天下之富,無過徐方——主要是局面長期穩定,生產力逐漸恢復之故——卞壼手裡有錢有糧了,原本計劃用來開發新定的北部各郡國,如今則乾脆資助蘇峻,北伐青州。
卞壼答應得好好的,但劉胤就是不肯返回厭次去復命。在他的估算,即便以如今徐州的實力,想要攻滅曹嶷,半得青州,都非得兩三年不可;而若石勒大軍南侵,厭次彈丸之地能夠守得住兩三年嗎?我還回去幹嘛?
然而劉承胤表面上卻一副正義凜然之貌,說我既得邵將軍重託,那麼徐州軍一日不入青州,我就一日不能返回河北——我得親眼見著你們把曹嶷滅了,或者起碼打得他不敢冒頭才成!
卞望之無奈之下,只得允其暫留開陽,隨即各地的糧草物資便即源源不斷運到了公來山上。蘇峻接到物資大喜,當即召聚部眾,商議北伐之事。
他說我計劃先往東打,占據城陽郡治莒縣,以之為根基,向北橫掃整個城陽郡,甚至可以一口氣打到我老家掖縣去。眾人都質疑說:我等若率軍東出,曹嶷卻揮師直南,來襲我後,又該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