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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磕了三個響頭,才要站起身來,卻又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繼續禱告:「小子亦請先聖垂示,這中國姓誰為好啊?所謂『車駕』,是否當易?」問完這句,又是三個響頭磕下。
磕完頭站起身來,仔細瞧瞧眼前的神主,又再左右掃視,什麼特殊情況都沒有發現……王澤自我安慰道:想必是羯賊尚未退去,故而先聖不肯加以垂示吧。倒也不急,可待日後再說……要麼我去問問彭子勤?就理論上而言,他如今就正在平陽城內吧。
再說北宮純,在與王澤商議過後,並未進入堯祠,或者南北二壘,而即在南壘以西下寨,臨近汾水岸邊。隨即劉央便命莫懷忠將仍然停靠在汾西的糧船連夜轉運汾東,通過北宮純的營壘,陸續輸入堯祠。
然後翌日一早,汾水兩岸的晉軍即用這些裝糧的船隻為基礎,在堯祠以南搭建起了一座浮橋,方便往來溝通。石虎得報,便令張熊率數千騎兵前往騷擾,結果被北宮純順利擊退了。
同時石虎命王華北上,去收攏那些跑散的牛羊。王華第一日的工作挺圓滿,順利驅趕上萬牛羊,入於趙營,石虎即命大肆宰殺,分食將卒,以期重振人心士氣。但到了第二天,王華出去後不久,便有敗報傳回來,說他已被晉將陳安臨陣所斬……
就理論上來說,陳安所率千餘騎兵,兩日前的戰事過後,便當重新涉渡汾水,退返平陽城中——因為那才是他的根據地啊——或者嘗試破圍南下,去堯祠與王澤會合。然而陳安自由散漫慣了的,實不願受人指揮——尤其是在他看來用兵溫吞若水的劉央——因此仍然滯留在整個戰場的東北端。
輕騎兵固然來去如風,但為了不犧牲機動力,往往導致所攜物資太少,既不能無後方地長期作戰,也不便臨時紮營。當然啦,糧食問題好解決,這漫山遍野都是跑散的牛羊,隨便獵一小群,就夠千餘晉騎吃好幾頓了;但平野之上,又無險阻,實在難以紮下堅固的營寨來。
就好比郭太在汾西,每一兩日便會將半數騎兵歸於西平城,既歇兵疲,亦休馬力一般,陳安也不可能一直跟野外飄著,必須有一個穩固的後方基地。那麼既然不願復歸平陽,又不願南下堯祠——以陳安的品位,王澤未必指揮得動他,北宮純就不好說了——陳安乾脆就在前日大戰後,撒開馬蹄,一路而向東北,四十里路,數時便過,進入了楊縣城。
楊縣自胡漢敗亡之戰以來,始終未能得到修復,今逢羯趙南下,勢必難守,故而早就已經放空了,而趙軍也僅僅留了數百步卒占據護守而已。陳安自渡汾東,早就派遣游騎去各處哨探,在得知楊縣的情況後,便即揮師直取,果然順利驅散羯卒,殺入城中。
雖然城堞不完,終究還殘留幾道城壁可為屏障,城內房屋不少,可蔽風雨,最關鍵有城池必然有井水……於是陳安即命所部在楊縣城內好生歇息一日,然後再度出城南下,來擾羯軍。正趕上王華第二日來搜捕牛羊,羯兵尋跡追蹤,跟牛羊一樣散得滿處都是,陳安趁機率兵直突至王華面前,一刀格開敵械,然後一矛刺去,取了王華的性命。
消息傳來,石虎不禁黯然。雖然殺了朱軌,但朱軌請求撤兵之言,這兩日始終在石虎腦海中縈迴,雖然性情執拗,不肯認輸,但直覺告訴他,朱軌的話是對的……
前日之戰,原本在汾水以東,貌似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住了局面,誰想到郭太中伏,導致汾西的晉軍得以順利機動,隨即三千晉騎來援,竟然就產生連鎖反應,導致連番喪敗。不過由此可以得出判斷,晉人一日間轉戰多處,打得也相當辛苦,勢必不能全師押上,來與己軍作最後的對決,而必須要返營休整,再等時機。
正因為如此,石虎才不肯聽取朱軌的建言,他希望能夠儘快恢復己軍的士氣和體力,則不管怎麼算,兵馬還是我家的多,說不定還能找到轉敗為勝的良機。然而今日王華被殺,非常清晰地通告了石虎一個訊息:晉人因勝而士氣旺盛,體力恢復得相當之快,而自家士氣,仍然還在及格線上浮沉……
北面陳安已經歇過來了,那麼南面的北宮純、王澤,西面的劉央、姚弋仲又如何呢?如今晉人已用浮橋勾連南北,同時占據平陽城和堯祠兩座據點,既呈犄角之勢,可以相互呼應,又方便往來配合,再加上還有陳安數千騎游弋於北……自己幾乎是陷在了包圍圈中啊,即便兵力是晉人的兩倍,又能有多大勝算?
再者說了,倘若晉人並沒有在各個戰場上都虛張旗幟,佯示兵眾,則其總數未必不到己軍的一半……
石虎終於想明白之後,行動速度也是相當快的,當即命張熊斷後,自率大軍洶湧前出,假意去驅趕陳安,捕捉牛羊,其實是趁機落跑。策馬而出轅門之時,石虎一抬頭,就見朱軌和馬馳的腦袋還血淋淋地掛在旗杆上……他不禁望空暗禱道:「朱參軍,我雖殺汝,卻自會看顧汝家妻兒老小。汝若是忠臣,在天有靈,便當保佑我軍,勿使再遭重創,可以順利返歸併州去吧。否則的話,即汝妻孥,我亦不饒!」
陳安見羯軍大舉而北,不敢硬碰,只能退返楊縣去了。南面北宮純、王澤得信,一方面燃烽向平陽城內通傳訊息,一方面急急合兵來趕。張熊拒壘而守,硬生生扛了晉軍整整一個白天,直至黑夜,才被晉軍舉火繼戰,導致疲憊而難以支撐,大營終於失守。張熊單人獨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