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頁
此後拓跋鮮卑又多次南下,甚至於曾在晉陽城下,大敗來侵的劉粲,就此一步步將勢力南擴,直至併吞了整個雁門郡,並將雁門屬縣平城定為南都,作為進一步南侵的橋頭堡。
拓跋頭的意思,你光封官拜爵不成啊,晉人可還割地呢,漢國對此有沒有什麼表示哪?
劉粲聞言,雙眉一挑,貌似將要發怒,但隨即卻又把火給壓下去了,略一思忖,嘴角一撇,便道:「不過五縣而已。新興郡下轄亦是五縣,便賜予代王了!」他此前一直不稱呼鬱律為代王,因為那是晉朝封的,不是他們胡漢封的,如今既然表示也可以給個代王封號,自然脫口而出。
劉粲在打什麼主意呢?他自然不似晉懷帝一般軟弱,也不象劉琨一般,把拓跋鮮卑當救命稻草,所以拓跋頭一提割地之事,本能地便待發怒,可是隨即一想,我不如暫且把新興郡讓給鬱律吧……
反正那兒見在石虎治下,朝廷又管不到,拿別人的東西送人情,有啥可惜啊?再者說了,石虎驕橫跋扈,貪得無厭,則朝廷命其退出新興,他必不允,倒時候便可致信鬱律,說不是我違背承諾啊,乃是石虎不從王命。由此鬱律必惡石虎,倘若兩下交兵,那你說石虎還有餘力南下威脅平陽嗎?
此乃驅虎吞狼之計也!
第三十二章 奇正、明暗
其實拓跋頭此番南下,不出劉粲所料,本是奉了鬱律之命,來跟晉人聯絡的。鬱律命其覘看長安裴該與洛陽祖逖,究竟是怎樣的人物,倘是英雄,便可與之南北勾通,共伐胡漢,若是庸碌之輩……表面上說,咱們還是只聽劉琨的吩咐,看他在薊城有無消息傳來,其實已暗生背晉之心。
鮮卑與晉朝疆域之間,隔著胡漢,即便黃河以西,也有劉曜盤踞高奴,還有虛除部向背不明,因而拓跋頭並未攜帶太多從人,大張使節旗號,他只隨身帶著一名健奴,兩個人假裝普通牧人,覓道南下。
因為拓跋頭對自己的精明有信心,對從奴的武力也有信心,相信於路不會遭逢太大的危險。那麼倘若撞見劉曜的大軍呢?若有大軍遮道,你就算領著一整支使節隊伍也沒用啊,劉曜豈肯放你去見晉人?
但是沒想到,路途前半程安全輕快,等到進了馮翊境內,卻驟逢胡漢哨騎,而且一來就是二十多人。拓跋頭與從奴轉身只能逃,那從奴還於馬背上轉身而射,連斃兩名胡騎。但他這兒一射箭,追兵自然還射,差點兒把拓跋頭給插了個透心凉。拓跋頭就說算了,別跑了,咱們還是束手就擒吧。
從奴忙道:「阿舅休要頹唐,我便仗此強弓,射盡胡騎,保著阿舅逃出生天!」拓跋頭擺擺手說算了,我相信你能把他們全都殺光,但就怕他們臨死前,先把我射個七葷八素,又是何苦來哉?
「我但取出代王記認,胡兵必不敢害,即便押我去往劉粲面前,我也自有脫身之策。」——他們這時候也已然聽說劉粲率軍西征,渡過黃河,侵入馮翊了,此前就已經一連避過了兩撥胡哨,可惜這第三撥沒能躲過去。
從奴問他:「如此,則代王交代之事難以完成,阿舅即便生還,還如何歸見代王啊?」
拓跋頭想了想,說這確實是個問題……便即對從奴道:「拂竹真,以汝之能,必可逃出生天,不若汝代我去往長安、洛陽一行,看那裴、祖二公,究竟何等樣人吧。」
從奴皺眉道:「我一牧奴,如何有資格覲見二公啊?」
拓跋頭道你若這麼說,其實我也不夠資格……我本來打算,是尋到熟識之人,代為引薦的——「汝可先尋那裴公親信部曲,名叫陶德的,還有一人喚作盧志父,或許也在裴公幕下為吏,我昔日在幽州,曾經救過二人性命,與他們說我的姓名、形貌,自然知曉。其後再提是代王遣來,則裴公八成肯於召見,既見裴公,再欲見祖公不難也。」
就說話這會兒功夫,從奴拂竹真轉身又射殺了兩名胡騎,拓跋頭朝他一瞪眼,說行了,別射了,我剛才說的話你都明白了沒有?拂竹真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道:「既是如此,小人去了,阿舅保重。」說著話一帶馬韁,便向側面馳去。
拓跋頭就此高舉雙手,只用雙腿,緩緩帶停了坐騎,束手為胡騎所擒。拂竹真卻在又射殺了一名胡騎之後,終於甩脫追兵,逃得無影無蹤。
拓跋頭在被押著去見李景年的時候,就反覆在心中斟酌說詞,可惜李景年不怎麼問,聽說是拓跋鮮卑的使者,便又派人將他解去了郃陽城下。按說拓跋頭那番詭言,劉粲自然是不信的,但考慮到既是鮮卑使者,我可以通過他帶話給鬱律啊,真要是開出封代王,並割整個新興郡的條件來,不信鬱律不會動心。
只是明日便要啟程南下,直取大荔、長安,劉粲實在沒精力再招待拓跋頭,就命他自去歇息,明日一早,給他一匹健馬,並乾糧、盤纏,以及自家書信,好儘快返回肆盧川或平城或盛樂,去見鬱律。只是——「汝不可再南行,若再南行,必殺不饒!」
拓跋頭後心全都是冷汗,聞言急忙諂笑道:「殿下說哪裡話來,小人奉命來謁見殿下,既是得了回書,自當北歸,何必再南下啊?」
正待辭出,劉粲突然想起來,喊住他問道:「汝那從奴,究竟逃去了何處?叫什麼名字?」
拓跋頭轉身笑道:「他還能往哪裡去,自然返回草原……但既違我命,說不定去投靠了別部大人,也未可知。至于姓名麼,喚作拂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