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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裴該僥倖擊落來箭,他的精神倒不由得一振——呀哈,我竟然抽中了,常年苦練筋骨,終有回報!當即怒喝一聲:「給我射!」
身旁無數弩矢迎面射去,數十胡騎當即栽倒,就連劉勛也險些被創。
裴該造了百餘張蹶張弩,因為數量太少,沒有單獨編練弩兵,而全都交給了自家部曲使用——所以前此在成皋,才會派文朗率弩兵去協防城門。強弩雖然價貴,但最大的好處就是易用,訓練一名合格的弓箭手總得半年以上,甚至數載,剛拋下鋤頭的農民扛起弩來,給他幾個小時練習,也基本上都會使了。
加上既為裴該部曲,自然人人都是千挑萬選的勇士,起碼力氣大——自然還比不上甄隨那般怪物——平常帶盾佩刀,或執長矛,背上再扛具重弩,真正遠近皆能。一般情況下,弓箭手是不帶常見肉搏兵器的——沒空練習——也就配把短刀防身而已,但漢代弩兵負弩執矛,遠用弩射,近以矛刺,本屬常見。
所以胡騎還沒沖近,裴該便命弩兵結陣,以足開弩,做好了準備;待得格落敵箭,看看距離差不多了,一聲令下,百矢齊發,當即便將衝鋒胡騎的頭一層盡數削落。隨即弩兵退後張弩,長矛手挺矛前刺,劉勛一見不妙,急忙斜帶馬韁,就從距離裴該僅僅三十步遠處朝著側面沖了出去。身後騎兵自然跟隨轉向,偶有幾個馬快剎不住的,全都撞上了矛尖,坐騎當即胸豁腹爛,騎士紛紛落馬。
不過裴該部曲終究人少,矛陣只有兩層,被胡馬一撞,當即崩散。只見胡軍騎兵如同一條長蛇般,才剛遊走,猛又甩尾,尾尖再刺裴該。於是又一輪弩射,才剛重新聚集起來的矛手又再捅翻數騎,與此同時,文朗也率部趕了回來。
劉勛重整隊列,很快就發起了第二輪猛衝,這回他絲毫也不再猶豫了,乾脆存了戰死的覺悟,哪怕勁矢當面,長矛當胸,我也絕不再退!即便我當先戰死了,身後騎兵靠著衝擊之力,都能把裴該給踩成爛泥——我便與敵同歸於盡,死而無憾!
那邊文朗規勸裴該:「胡騎甚多,都督不如暫避。」
裴該厲聲斥責道:「我為一軍主將,豈可避胡?!再說四周平原,毫無遮蔽,又能避往何處去?」
文朗建議說:「不如……去會陶公?」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裴該不禁要對文朗另眼相看了——這小子很有頭腦嘛。
是啊,自己身為一軍主將,勢必不能後退——想當年在蔣亭崗馬驚而走,教訓還不夠深刻嗎——但我可以向前啊,主將沖前搏殺,必能大振士氣,誰曰不宜?於是竹杖一擺,招呼部曲:「汝等都隨我去護守大纛,殺散正面胡軍!」說著話轉過馬頭,就打算奔著陶侃而去。
幾名部曲齊聲道:「都督且去,我等在此攔阻胡騎!」文朗也說:「有朗在此,必不使都督背後受箭——都督快走!」
裴該心說你這話說得又不合理了……「背後受箭」,那我還是陣前逃跑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劉勛那種一往無前之勢,他隔著數十步遠都已經感覺到了,只覺全身汗毛豎起。於是策馬便向西方奔去。
裴該才走,劉夜堂奉陶侃之命,便率「厲風三營」才剛重新集結起來的殘部趕到了——終究裴該部曲已與胡騎相碰,倘若陶侃還沒有任何援護措施,那必有坑害主將之意啦……劉夜堂正在大叫:「都督休驚,我來相護!」可是一轉眼,唉,都督已經走了,沒聽見……
裴該馳近陶侃,陶侃身邊的護衛當即「呼啦」一聲,就把他給遮護起來了。二人幾乎同時開口問道:「如何?」隨即裴該笑笑:「困獸之鬥而已。」陶侃則接口道:「使君稍待,吾三屈指,便為使君掃清頑敵。」說著話就豎起了三枚手指來。
裴該心說你這算什麼計時單位,誰知道你這一屈指要多長時間啊?才待詢問,就見陶侃瞥了眼戰場,然後把食指屈了起來,也就不到半分鐘,又屈起了中指,然後是無名指……裴該定睛朝西側望去,只見喧囂聲中,當面胡陣恰在此時徹底崩散。
陶侃當即下令:「命陸衍急追敵寇,及偃師城壕而返。」隨即一帶韁繩,將坐騎轉過身來,伸手指點道:「餘部合圍胡騎,勿使一人漏網!」
……
偃師城東之戰,以徐州軍大勝而告終,上萬胡兵跑得四野皆是,只有三成逃返城中,三成奔著南方去投靠劉敷本隊,其餘的全都做了徐州軍刀下之鬼,或者繩縛之囚。至於劉勛,他最後的決死突擊給裴該部曲,以及「厲風三營」造成了相當大的殺傷,但隨即陶侃便指揮兵馬層層包裹上來,劉勛不禁長嘆一聲,扔下一半騎兵,率先落荒而逃。
南方的劉敷打得也很辛苦,雖然就兵數而言,同樣兩倍於豫州軍,但手下全是弱卒——少許精銳都交給劉勛了——純靠拼死,兩命換一命,堪堪保持住陣列不亂。隨即北面的敗兵就逃過來了,衝動陣腳、挫跌士氣,導致劉敷大敗,在親信護衛下好不容易才狼狽逃回了偃師城。
戰後計點傷亡,豫州軍折損四五百,徐州方面略多一些——尤其裴該部曲和具裝甲騎死傷過半,他真是心疼得不行——至於殺傷敵兵,都達三倍之數。此外還各俘虜胡卒四千餘,祖逖下令把晉人留下,大胡、小胡則戮其半數,余皆押去睢陽獻俘。
裴該則還是照原樣處理俘虜,不降者殺,妄言者殺,屠各貴酋皆殺,剩下三千人押去成皋整編——獻俘?分明浪費資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