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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隗雙手一攤,說那又有什麼辦法可想,建康實在是沒兵啊!
賀隰便道:「近日于丹陽釋放僮客,亦已得七八千編民,可即於其中挑選青壯為兵,彼等恐怕再入私門,必肯為大王與二公死戰。同時再召揚州各郡兵馬來援,即不能摧破叛軍,固守建康,當不為難。而大王若有這數千兵在手,即便王鎮南來援,料也不敢肆意妄為了。」
劉大連撫掌道:「卿言是也,我當急往府中,向大王進言!」
於是黑更半夜的,又再跑去丹陽王府,向司馬睿獻上此計。司馬睿說你晚來了一步,我已然應王茂弘等人所請,召王處仲來援了……我也是沒辦法,因為刁玄亮的主意實在不靠譜啊。
劉隗道:「即便無奈召王鎮南來,大王亦當先於釋僮中選士成軍,助守建康。」
司馬睿點點頭:「此計可行,只是——當以誰為將啊?」
你又不是武職,從前也沒管過軍事,倘若派你劉大連去選卒、練兵,相信連你自己都不敢接這活兒吧?
丹陽王府里確實找不出什麼將才來了,劉隗反覆思忖,最後提出來:「虞承嗣可也。」
虞承嗣就是虞胤,是司馬睿亡妻虞氏之弟,他外放做過兩任太守,多少有點兒領兵的經驗。當然最重要的,虞胤是司馬睿的姻親,則他掌握了這支軍隊,肯定會穩穩站在司馬睿一邊,而不會倒向王氏。
司馬睿當即召來虞胤,付以重任。
……
吳興叛軍進至秣陵、句容之間,就不動了,並沒有即刻進逼建康城——他們在等王敦呢。
虞胤於才剛釋放的僮僕、佃客中點選了三千多人,操練不過五日,他年輕氣盛,竟然就領著這支兵馬南下去尋找叛軍主力決戰,結果迎面正好撞見周札之侄周筵。
周筵於周氏族內素號善戰,所部五百,亦皆精選,誰成想戰不多時,竟然不支而退——正如賀隰所說,那些從佃客、奴僕中選出來的新兵,雖然缺乏訓練,卻皆恨這些大族入骨,更怕一旦戰敗,將會復為大族之奴,再無出頭之日,故而人皆奮勇,悍不懼死。幸虧周札、沈充等急忙率軍來援,這才救下周筵,擊退了虞胤。
虞胤就此也認識到吳興叛軍確實能戰,我軍數量尚且不到敵方的四成,正面對決,難有勝算。就此縮回了建康城中,鞏固王府防禦——因為城牆多是籬笆扎的,根本不可能作為屏障——以待王敦東來。
數日後,王敦大軍抵達建康城外,繫舟石頭。他本人並未出面,只命錢鳳先率五千兵馬入城勤王。錢世儀進城後,首先就以衛護丹陽王為辭,接管了虞胤的部分防區,然後別遣兵馬去包圍刁協和劉隗的府邸……
王導趁機和錢鳳一起進謁司馬睿,呈上王敦的奏書,書中將此番動亂的罪責全都推到刁、劉二人頭上,說只要罷免二人,收回釋僮之命,叛軍便會當即星散,不足平也。司馬睿見狀大驚失色,忙問王導:「茂弘,令兄此來,是救孤啊,還是要挾孤啊?」
王導拱手道:「釋僮之命,大傷國內人心,臣此前便屢次進言,以為不可,惜乎大王不聽。今止吳興亂起,而若此令不除,恐怕江南再無寧日,雖鎮南手握重兵,也怕疲於奔命,難以全定啊。
「大王,今國家方用兵於北,我江南唯坐守可也,還當鎮之以靜,免為朝廷拖累。大王今聽臣等,罷刁玄亮、劉大連,尚可全二人性命,不過退居散職而已;收回釋僮之政,此前所釋放的奴婢、佃客,尚可為大王所有。倘若遷延,使動亂更甚,怕是最終反害刁、劉性命,且使已釋之僮,亦不得不復歸私家了。大王三思啊!」
第二章 剛硬的寡婦
司馬睿本人是很想奮發做一番事業的,對於江南尤其是揚州,大族盤踞,各自地連阡陌,僮客過於編民的局面,亦感深惡痛絕,故而用刁協、劉隗之計,欲圖徐徐刷新政治。
只可惜劉大連跑了一趟長安城,得到了裴該的支持之後,腰杆挺硬,很快便促使司馬睿疏離王導且罷免庾亮——而且貌似王、庾兩家唯坐嘆而已,並沒有什麼翻盤的謀劃。第一步得以順利邁出,刁玄亮遂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就此不管不顧地開始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當時的風氣,高門世家唯好清談,不重實務,甚至於鄙賤庶務,以為自己只要象泥菩薩一樣被擺在高位,自然士民景從,四方靜謐——雖經「永嘉之亂」而始終不悟。於是象刁、劉之類中低層的士人就得以進入政府,掌握機要,並且他們的行動力,也天然比王、周等高門要來得強。
只是願意任事,不等於就會辦事,尤其刁玄亮素行倨傲,一朝權在手,就連琅琊王氏他都敢側目而對,簡直是到處得罪人。至於劉隗,眼中亦無權貴,屢次彈劾王府重臣,因其落馬之人也不在少數。
比如數年前,因為廬江太守梁龕在為妻子服喪其間,宴請丞相長史周顗等人,劉隗就上奏請罷梁龕,削其侯爵,以明喪服之禮;而周顗等明知主人居喪而仍然赴會,同樣遭到罰俸的懲處。不久之前,周顗之弟周嵩嫁女,其門生阻塞道路,甚至於斫傷行人以及維持秩序的官吏,劉大連再次彈劾周顗,迫其自請免職。
周顗字伯仁,出身汝南周氏,於江左僑客中名位僅次於王敦、王導,且與王導相交莫逆。周顗去位,時人都說是劍指王導,估計刁、劉用事,王茂弘也蹦躂不了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