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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翌日還是一個陰天,雖然無雨,空氣仍很潮濕,地上泥濘依舊。裴該正感煩悶,突然小校來報:「郿縣打開了東門!」
……
這場雨涵蓋範圍不小,半個扶風國和始平國都受其波及,降雨的時候,裴嶷統率上萬兵馬才剛紮下營來——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是天擦黑之時離開郿縣城下的,但士卒不可能全都慣於夜行,故此東出不到二十里便即紮營休整。
翌日起身,雨還不停,道路頗顯泥濘。裴嶷為此而犯愁,召集諸將商議,謝風就說:「此戰利在急,而不能緩,既然如此,當揀選精銳先行,起碼可將竺恢牽絆於美陽城中,使其不敢覬覦長安——常侍率眾緩行繼進可也。」
甄隨趁機又站出來請令,於是裴嶷便任命他為先鋒主將,謝風為副將,從各營中挑選出精壯步卒兩千人先發——倒有七成都是「劫火營」兵。甄隨興高采烈,披著蓑衣,踩著泥水就上路了,可也一直走到當日黃昏時分,才逐漸接近了美陽城——比原計劃遲了小半天。
按照謝風所獻計劃,是前鋒直抵美陽城下,然後多張旌幟,假裝大軍來攻,使得竺恢疑惑,不敢分兵去襲長安。然而甄隨臨出兵前答應得好好的,等接近美陽城時,卻喚謝風過來說:「我意直前攻城,汝意如何?」
謝風聞言大吃一驚,急忙勸阻道:「竺恢素稱能戰,且城中將兵在五千以上,我等止這些兵馬,且遠來疲憊,如何能勝啊?」
甄隨撇嘴道:「竺恢能戰,都是汝等說的,老爺卻不信——若果真能戰且敢戰,昔日怎不發兵增援大荔,而使我等獨與胡寇交鋒?汝前日曾言,老爺攻城不如野戰,那今日便攻一攻堅城,給汝瞧瞧!」
謝風反覆勸阻,甄隨只是不聽,下令把多備的旗幟全都捆好嘍,不要隨便亮出來,咱們就這麼兩千人,一路冒雨開到美陽城下去紮營,等明日一早便要攻城。
謝風無奈之下,只得暫且應允。在他想來,如今雨勢頗大,天又將黑,估計即便我軍一頭撞上城牆,竺恢也是不敢在敵情未明的前提下,貿然出城來攻的。那麼先紮下營來,好好休息一晚,等明日天亮……說不定雨也停了,那莽夫的腦袋也清醒了,到時候便可固守營壘,等待裴常侍率大軍來合。
那麼倘若明天甄隨的腦袋還暈著呢?反正要攻城讓他去攻,我只勒束本部不動——有病啊才跟著他去硬撞堅壁呢!
甄隨一向以蠻勇之姿示人,故此謝風還當他真的腦袋被雨給澆壞了,敢拿兩千人去攻堅城,其實甄蠻子清醒著哪,他是別有打算……
第十九章 美陽城下
其實甄隨在將兵先行之初,就壓根兒沒打算只是行至城下,迷惑和牽絆新平兵馬,在他想來,己方最怕竺恢發兵去騷擾運路,甚至於襲擊長安城,竺恢既稱能戰,自然也會意識到這一點——否則他到美陽去幹嘛?那麼站在竺恢的立場上考慮問題,驟見一支小部隊冒雨前來,他會如何思忖,如何應對?竺恢自然以為,官軍急於來攻美陽,因為逢雨導致前後隊分散,前鋒先到,則最佳應對之策,當然是要開城出戰,爭取先把這部官軍給吃掉嘍,如此才能振奮本軍士氣、隳敗對方戰心,對於接下來的守城戰更為有利。
所以我只要不多張旗幟,進抵城下,紮下營來,明天一早正不必前去攻城,八成竺恢自己就會出來的。野戰爭雄,老爺還真沒有怕過誰,況且所部都是精銳,即便贏不了,也肯定扛得住啊。若能在城下擊退敵軍,等到裴嶷率大軍殺來攻城時,勝算便能大上幾分。
那若是竺恢不出城又如何處?甄隨心說那就是我高瞧他了,這般庸怯之輩,即便有堅城為憑,打起來也必無難度。到時候我隨便找個藉口,不著急攻城,難道謝風你還能咬我不成麼?很大的可能性,明日一早,謝風還要前來勸阻,老爺就坡下驢,繼續跟營里呆著就是了嘛。
半夜時分,雨便停了,但翌晨仍然陰霾密布,似乎隨時都還會掉下點來。甄隨起身後便即聚將,謝風以下,眾人都以為不宜攻城,還是繼續鞏固營壘,以待大軍來合為好。甄隨一撇嘴:「小小的美陽,有何難攻?」招呼謝風:「先隨我出營去看城壁。」
二人帶領護衛,策馬而出,朝著城頭遠遠眺望,只見城上旌旗招展,但守城之兵卻似乎並不太多。謝風暗自吃驚,對甄隨說:「城中五六千兵馬,既知我來,為何不盡數上城防守?我看賊人有出城襲我之意啊。」
甄隨心中暗喜,當即一拍大腿,說:「他若肯出來,倒省得老爺去攀牆了。」當即下令:「營前列陣!」
之所以於營前列陣,是因為昨日紮營時間比較晚,加上士卒遠來疲憊,雨也還沒有停,滿地泥濘濕滑,故此營寨設置得相對簡易一些,實在難以憑堅而守。對於這一指令,謝風自然也無異議,於是層層分派下去,兩千人馬除少數留於營中守備外,大半出城列陣。
果然這裡官軍陣列尚未齊整,只聽城上一通鼓響,美陽南門緩緩打開,新平兵呈兩列縱隊開出,然後沿著城壁左右兩分,開始布陣……
竺恢本人並未親自率兵出城,而是高踞城上,俯瞰戰場。只見官軍之數雖然不足兩千,但陣列尚算齊整,不象自己這邊,歪七扭八,有如狗啃一般……乃是因為雨停不久,地上濕滑之故。隨即就見一名敵將縱馬在陣列中穿插,不時揮舞鞭子,抽打部卒,他不禁心道:此人如此不恤士卒,故能冒雨先至——今日便要使汝知道,軍法當嚴,兵卒卻須善待,否則緩急之時,誰肯為汝效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