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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裴該巡行城內,不停地給將卒們打氣,說只要我等牢牢釘死在這兒,則胡軍必不敢倉促南下,威脅長安;等到四方援軍前來,裡應外合,必可一戰而勝。
就目前來看,城守兵的士氣倒還是高昂的。
劉粲圍城兩日後,便即開始發起猛攻。他首先花費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拋下無數具屍體,才以土包填埋城壕,擴展了北壁城門前的通道,以便輸運攻城器械。與這年月大多數城池一樣,郃陽城同樣沒有吊橋,只是在北、西、南三座城門前的城壕上搭建了木橋,但是木橋狹窄,負重也有限,大型攻城器械是難以通過的。
等到劉粲拓寬和加固了城門前的通道,便即推出了一輛巨大的撞車。此車寬達兩丈,下設十輪,上下三層,高度幾乎與城堞齊平:最下層設一具頭部削尖的攻城巨木;中層有士卒護守;上層敷蓋以層層牛皮,再鋪濕泥。
裴該在城上見了,不禁點頭:「胡中倒也有巧思之人哪。」
一般的撞車也就一層,破撞車之法主要有放火和投石。而這三層撞車,不但對底層的巨木防護更為嚴密,而且你從城上拋石頭也不容易產生足夠的勢能,將其砸爛啊——其頂幾乎就不低於城堞,又有牛皮加固,還向外傾斜,你扔石頭上去只可能滾走,就難以傷其分毫。那麼放火呢?頂蓋上有濕泥,中層士卒也都帶著水桶呢,這火也不是那麼容易放起來的。
好在打造這麼大玩意兒,根本就瞞不住人——比所有的營帳都高,真正鶴立雞群——裴該對此已然有所準備。他當即下令:「取拍竿來。」
拍竿本是後世軍船上的利器,利用槓竿原理拍擊敵艦,船若不夠堅固,往往能被一拍即碎。當然啦,裴該新造這種器械,只是原理相同而已,與船上拍竿其實有異,只是他一時沒能想到更合適的名字罷了。
拍竿既然沉重,就要求基礎牢固,安裝起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裴該直等見到胡營中推出三層撞車來,才下令在城門附近安置拍竿,而且竿上系旗,偽裝成大纛,以麻痹胡兵。劉粲果然不以為意——估計即便注意到了,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這玩意兒有啥用途——仍令撞車前進。城上亂箭如雨,胡軍以大楯遮護,推車而前,因為撞車沉重,前進速度就跟烏龜爬似的,反倒等得裴該都有些不耐煩了。
終於,撞車「轟」的一聲,直接撞上城壁,底層數十銳卒便即開始拖曳巨木,準備撞擊城門。裴該一聲令下,即利用滑輪卸下旗幟,卻同時在拍竿頂端拽上了用麻袋盛裝的兩三百斤重石塊,然後瞄準撞車,砍斷繩索,拍竿自然落下……
「轟」的一聲,多層牛皮盡碎,整輛撞車都是一震。
拍竿長達兩丈有餘,也就是說那兩三百斤石頭是從兩丈高處斜著落下來的,這勢能足夠了。之所以要用麻袋盛石,是因為城中預先準備的檑石多用手擲,三五十斤頂天了,否則誰舉得起啊——那些磨盤大甚至更為沉重的檑石,一般守山才用,推滾而下,守城是用不上的——裴該怕是難以破壞這三層撞車,故此設謀加倍。
麻袋中盛有檑石,麻袋又索系在拍竿之上,被牢牢拴住,根本不可能順著車篷滾走,就此所有的力道全都集中於一點,車篷當即粉碎。但這還沒有完,城上數十名士卒牽引長索,又將拍竿緩緩扯起,直至與地面將呈直角,然後以大索牢牢系住。裴該再度下令,軍士砍斷繩索,拍竿便即二次落下。
撞車底層的胡兵才剛拽動撞木,尚未到位,便覺車體大震,當場就震翻了數人,余者扯不住繩索,導致撞木晃晃悠悠,提前撞向城門,「嘭」的一聲,有若蜻蜓憾鐵樹,根本毫無效果。在軍士的斥喝下,胡兵們匆匆爬起身來,二度拽動撞木,才剛發力,車體卻又是巨震……
而且拍竿第一次攻擊,就已經打穿了頂篷了,這第二次,長竿從城堞低處穿至城外,與城牆呈六十多度銳角,頂端附近的石袋直接就落到了中層,兩名胡卒當場被砸得頭豁腦裂,另幾人站立不穩,直接翻落下車。
裴該沒呆在拍竿後面,而是立於附近城樓之上,方便他觀察排竿落點和敵方撞車的狀況,以便下達調整的指令。當下微微點頭:「可矣。」再來一下就成了。
為什麼再來一下就成了呢?因為以這年代的工藝水平,車搭得越高,結構便越不牢固,看看散架,估計再來一下,中層也完;而只要破其中層,到時候用人力投石,或者發射火箭、投擲火把,就足以把這輛別出心裁的大撞車給毀掉啦。車本以木製,撞城巨木以繩索懸掛,怎可能不怕火啊?
劉粲在陣後見了,不禁頓足,暗恨道:「晉人果然善於守城,我不如也!」
城樓之上,陶侃卻拱手恭賀裴該:「大司馬奇思妙想,侃甚嘆服。」裴該笑笑:「可惜徐子垠不在此,否則所造器械,必更精緻。」
他心說這算什麼啊?自己來自於資訊發達的後世,加上喜歡軍事,則古今中外各類攻城器械、攻城之法,有什麼是我沒聽說過的?自得徐渝後,常與之商討各種應對之策,這拍竿雖然是頭回造,其實心中早有草稿啦。不過實話說,原本這玩意兒真不是拿來對付撞車的——誰知道對方會把撞車革新成這樣?我見其營中木棚高聳,還以為在造雲梯或者攻城樓車……
第二十章 圍魏救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