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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此時也,卿應鎮之以靜,勿再起波瀾。待裴文約來,則命祖士言與之折衝,卿勿輕露面為好……若彼有與我荀氏商談之意,老夫自當親往,護持汝等兒輩。」
荀邃連聲應諾,完了卻不肯走,只是低垂著腦袋沉吟不語。荀組就問了:「卿尚有何疑?」
荀邃這才大著膽子問道:「大司馬之心,不可知也,而其勢,不必問也。倘若……倘若真起異志,我等又將如何應對啊?」
荀組盯著侄子的臉瞧了老半天,這才緩緩說道:「有景猷在,我荀氏必不沉淪。卿等但知,順天應勢可生,逆天忤勢必死,可也。」
……
溫嶠受劉琨之命,南下洛陽、長安,以覘中朝形勢,於是借乘海商的貨船,南放青州,又復兜一個大圈子,繞過戰場,恰在此時抵達了洛東近郊。正行之間,遭遇一支人馬,近前詢問,原來是驃騎大將軍參軍王愈所部。
王愈初為祖逖守成皋關,羯軍敗退後不久,他接到祖逖通過許柳轉發來的命令,命將洛陽內外倉儲之糧,約半數轉運滎陽,所以一直在兩地間往返。對於洛中的局勢,他知道得比東方的祖逖更為清楚一些,也會隨時派人去向祖逖匯報。
此番再向洛陽,恰遇溫嶠,便邀之同行,誰想到行近東門,卻見城門緊閉,其上防守嚴密,旌幟飄揚,全都是不認識的旗號。王愈不禁大驚,急忙遣小校前往喊話,就聽城上說:「我鎮西甄將軍所部也,受命護守都邑。甄將軍下令,都中方有變亂,不准擅自出入!」
王愈聽了這話,更加吃驚,急命小校喊叫詢問:「都中有何變亂?」
城上回答道:「右衛裴將軍為刺客所害,難道汝等不知麼?」
王愈這才大舒了一口氣,心說還是為的這事兒啊,都多少天了,難道事兒還沒結麼?又命呼叫:「我等乃是驃騎大將軍遣來取糧的,若不放我等進城,耽擱了前線戰事,恐怕汝等吃罪不起——可速稟報甄將軍。」
誰想對方卻還是不肯開門,只說:「大都督不日便至,且候大都督來,再作區處。」
扛甄隨出來,既然分屬不同體系,又向來只聞其名,王愈還不怎麼害怕,這既然把裴該的名號都扛出來了,不由得王愈卻步。於是下令,就在城外紮營,咱們等上兩三天再說也無妨啊。
溫嶠一頭霧水,急向王愈打聽城內狀況,王愈便將自己所知的,備悉道出。溫泰真不禁瞠目結舌,就問王愈:「於此事,王君如何看法?」
王愈答道:「裴右衛遇害,不怪大司馬要發兵入洛,以求真相了——倘若祖尚書有所不諱,料想祖公亦必如此。朝中大老卻不識做,業已半月,卻仍不能查明端底,捕獲兇手,唯戮一閹宦與數小卒塞責……誠恐大司馬此來,將要洗刷朝政,凡顢頇之輩,一概黜退了。」
溫嶠追問道:「可會累及天子麼?」
王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天子又不管事,何言累及啊?」
溫嶠開口欲言,卻最終還是把話給咽了,心說對著糊塗人,明白話多說也無益。他心道我這趟還真是來對了啊,得見洛中動亂,還或許會引發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旦高子前所言竟然成真……大司空又將如何抉擇呢?我該怎樣為大司空籌劃呢?
於是匹馬來到城前,請求進城,說我是大司空的僚屬,奉命前來覲見天子,匯報平州戰事。誰想城上小兵卻問:「我但知大司馬,大司空又是何人了?」仍然不肯開門。
溫泰真乾脆辭別王愈,轉向城西,說既然大司馬行將歸洛,那我便前去迎候吧——希望能夠第一時間見到裴該,探查明白他真實的心意。
……
那邊甄隨坐鎮西門,還在等著尚書省派人來跟他接洽呢,且命小校:「若朝廷遣人來,三品以下,我皆不見,三品以上,再來報我。」誰成想坐等許久,竟然沒一個人過來打招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甄隨不禁大怒,顧左右說:「大都督戒我不得妄殺,然似這般顢……顢什麼的官吏,殺了也不算妄吧?」
本是發泄胸中怒氣,誰想一轉頭,卻愕然瞥見裴熊兩道惡狠狠的目光。甄隨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便道:「且候大都督來,必也要殺他幾個,到時候請命,由老爺動手!」隨即站起身來,朝裴熊招手:「來來,左右無事,我二人且再對戰數百個回合,鬆散一下筋骨吧。」
裴熊撇嘴道:「角牴汝不是我對手,馬步長兵我不如汝,再戰也是如此,多戰何益啊?」甄隨大怒,一邁步便衝到裴熊面前,伸手按住了對方的肩膀:「汝敢小覷老爺麼?!」
裴熊肩膀略略一沉,隨即擰腰發力,右手一揪甄隨的勒甲絲絛,又再一個過肩摔……甄隨偌大的身軀倒撞出去,好在他也熟能生巧了,及時空中轉身,又是穩穩落地,沒有更出醜。
裴熊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右手,隨即抬眼對甄隨說:「甄將軍貴軀越發沉重了,說不定再多吃幾百斛糧,便不能贏,我也摔汝不動了……」
在長安時,甄隨就曾多次找上門去,要跟裴熊較量,裴熊對此卻興趣寥寥,實在推拒不過了,才肯勉強應允一回。二人初比角牴之技,雖然甄隨膂力無雙,也擅長肉搏戰,偏偏草原上的角牴之術別有奧妙,裴熊自小習練,無比嫻熟,使得甄隨屢戰屢敗,且百般覓不得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