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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言告卿,該自興軍以來,一步不曾退,一城不曾棄,唯此始能在數年間屢破胡寇,自徐方千里而伐,直抵關中。若然一退,是我畏胡,而非胡畏我,安有怯懦畏懼之軍,而可以取勝者乎?」
殷矯在旁連連點頭:「子遠,裴公所言,確確實實。」他是在北伐半道上跟從郭默歸附裴該的,就他所見所聞,徐州軍確實沒有退過,除了在成皋那裡示弱誘敵外,也沒吃過什麼敗仗。
但在游遐聽來,裴該這就純屬是大話了,只是不好當面道破——再說了,他對裴該和徐州軍也並不怎麼了解——於是回復道:「裴公,勝敗兵家常事,進退之際,本無確算。若唯知進而不知退,實非將兵之法啊。」
裴該笑笑:「這我自然知道。然而,便我後退,也須先極大殺傷賊,使其不敢來追。」
游遐點頭,心說這倒是正理,隨即便道:「既然如此,還請裴公急召各軍回防大荔,且鞏固其守,以待胡寇之來。倘若糧秣充足、士卒用命,可保大荔數月不失,則即便被迫撤還渭水以南,想胡寇亦不敢急逼長安了。且聞裴公尚督北地,若有餘力,可使一軍自北地抄掠賊後,起牽制之效。」
裴該說這才對嘛,我暫時是不會後退的,今天找你來,就是問問你對於抵禦胡兵有什麼良策沒有——「劉曜所部,雖號十萬,其實多為氐、羌依附,精銳亦未必多於我,我憑堅城而守,足挫其勢。」
游遐偏頭想了一想:「我觀徐州軍,確實精銳,然而只恐劉曜今來,所部不止十萬……」
「哦?」裴該不自禁地就把身體朝前一傾,「如何說?」
游遐回答道:「如裴公適才所言為真,所部徐州軍北伐,一往無前,屢破胡寇,則劉曜不會將裴公與麴大將軍等相提並論,恐將目為賈酒泉(賈疋受封酒泉公)之儔,如此,則必不敢托大。故上郡之內,本多雜胡,而以虛除部最盛,有五萬聚落,若劉曜卑辭厚幣往說,恐又得一強援,裴公不可不慮啊。」
裴該心說啥,虛除?那不是你將來的手下敗將嗎?隨口便道:「卿可能為我去說虛除權渠助晉攻胡麼?」
游遐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只知其人而已,素未謀面,如何往說?且若欲彼助晉攻胡,不知裴公以何為賄啊?」你得著馮翊這個爛攤子,估計籌備一整年的軍糧都難,要拿什麼去說動雜胡相助呢?
裴該笑一笑:「我亦無所有,徐州所產,唯銅、鐵與鹽而已。」
游遐聞言,雙睛不禁一亮,脫口而出:「若有千斤銅、鐵,或萬斤鹽,遐願試為裴公遊說虛除部!」
第十八章 睢水賊
游遐說要為裴該去遊說虛除部,裴該就問他了:「卿有幾成勝算?」游遐老實回答道:「三成而已。」裴該笑笑:「銅、鐵與鹽自有,然在徐方,千里輸運,非一二月可至朔州,若先以空言許之,勝算又如何?」你知道那個虛除權渠,他炒期貨不?
游遐聞言,不禁頹然:「如此,則毫無勝算了。」
裴該拍手大笑:「方戲言耳,我豈肯使子遠身蹈陷地?」給你五千兵你能鎮定半個關中啊,怎麼捨得讓你為一介之使,孤身去跟人談判?隨即正色道:「我即命徐方輸運銅、鐵……」鹽就算了,千里迢迢往關中運東海海鹽?吃飽了撐的吧——「若虛除不來,還則罷了,若彼果受劉曜所邀,彼等雜胡唯貪利耳,我乃可以利動之。
「今日交談,足見子遠非凡俗之輩,昔日壯武郡公(張華)所稱,不為謬也。可肯入我幕中,為我謀劃麼?」
游遐趕緊拱手:「願受明公驅策。」那當然啦,即便不想當官兒,人目前強兵圍繞,主掌一州,所提要求你敢不答應嗎?還想不想活命啦。
裴該目前衛將軍幕府中,左膀右臂是司馬陶侃、長史裴嶷,其下從事中郎二人,一是殷嶠,一是盧志父,再下王貢為主簿,尚缺記事督。於是裴該便任命游遐為記事督,著絳服,秩六百石——等於大縣之令,也算一步登天了。
……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壞消息總是接踵而至,使人難以招架。裴該才剛聽說劉曜再擾雍州,隨即郭默的書信也送到了——他沒能逮住司馬裒。
當日郭默挑選騎兵及能健走之卒,總數一千,急匆匆離開河南,前往睢陽,想要去劫持司馬裒,途中直接超過了祖逖派去獻俘的隊伍。可即便如此,等他氣喘吁吁趕到睢陽,所見卻只有空城一座而已。
建康的退兵之令首先送到了睢陽,那邊祖逖和裴該還一無所知呢,司馬裒就已經打點行裝,預備上路了。其實以司馬裒的本意,並不想就此撤退,可惜小年輕見識有限,真被公文中所說石勒、曹嶷有聯兵犯界的消息給嚇著了——徐州那可是裴公的根基,且一過徐州,胡賊便可抵達江岸……退吧,這仗打不下去了,還是趕緊退兵回防為宜!
戴淵貪心不足,還打算把仍然扣押著的部分豫州軍的糧秣,也一起打包帶回江東。太尉荀組時在睢陽,跑去警告陸曄,說:「我聞祖、裴已至河南,與賊決戰在即,或不肯奉令退兵,則如何處?」陸曄說那我就管不了啦,但我必須把東海大王給全須全尾地帶回去。荀組提醒道:「若彼得令而不肯退,或將遣軍來劫……護衛東海大王,長史不可不慮也。」
陸曄覺得荀組所言有理,急忙跑去跟戴淵商量,戴淵卻對此嗤之以鼻:「彼等焉敢如此?」他說你們要害怕,你們就先走,我捨不得這些糧食,我來合後好了——「祖逖等若敢來劫東海大王,淵請率兵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