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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戰,裴該有各種相對簡單的器械可用,有必要再安置幾門鐵炮嗎?
裴該反覆思忖,不禁慨然而嘆:我還是地盤兒太小,兜里沒錢啊。若得半個天下,傾盡府庫,假以時日,我不信最原始的火槍、火炮造不出來!
但是很快他就靈光一閃,心說大炮造不起,不如我造小炮吧——虎蹲那玩意兒耗費應該就不怎麼大。
虎蹲炮產生於明代中葉,是中國所獨有的小型前膛炮種。當時論火器製造,其實明朝已經落後於西歐了,需用大型炮,半數是前代遺留下來的舊貨,半數是向「佛朗機」(西班牙、葡萄牙)外購的,故此即以「佛朗機」為名。當時的大炮同樣只能用以駐守城塞,調動不便,故此便有部分將領自主改良便於攜帶的小型炮——虎蹲因運而生,據說是戚繼光搞出來的,用以破倭、退韃。
虎蹲炮很輕便,最小的長不過二尺余,炮膛直徑兩寸,重三十六斤,也就是說,一名壯漢即可抱持而行,都不必要用馬車運。當然啦,後世某些影視作品中,有用人抱著虎蹲炮發射,且發且前的,完全是扯淡,那玩意兒即便威力再小,后座力也不是獨自一人可當的。理論上虎蹲炮前有支架,使炮口抬高,後有鐵環,必須用鐵釘固定在地上,才可發射——劉驥所見有一晉卒在炮後揮舞大錘,就是在固定炮尾。
裴該新造的這種虎蹲炮,長近四尺,炮膛徑三寸——晉代尺度,比明代略小——重四十六斤(大概等於後世二十公斤),其上有兩個小小的把手,行進時可命兩名士卒左右抬持。
說虎蹲炮是戰場利器,關鍵不在於輕便易攜,而在於跟普通大炮用彈不同。虎蹲不用單一炮彈,而用散彈,不僅僅鐵丸、鉛丸,哪怕塞進一堆碎石子兒,照樣可以發射傷敵。當然啦,這樣的小炮,用這樣的炮彈,射程和威力就很有限了,就裴該目前的測試,最高卻敵距離是五十步,五十步後,彈丸就全都啃泥去了。
然而散彈可以一打一大片,近距離覆蓋面積很廣,所以虎蹲是不能用來守城的,卻是臨陣對敵的利器。據說戚家軍最盛時,每五十人便置一門虎蹲,裴該暫時還沒那麼奢侈,也來不及訓練更多的炮手,因而目前僅僅造出來七門,全都置於了中陣之前……
第四十七章 河橋之戰(上)
裴該與徐渝、彭曉一起研發、製造出來七門虎蹲炮,在長安城外擇地訓練炮組,其實尚未徹底練成,故此他北上山口支援陶侃之際,即未調用。要等荀灌娘進至大荔之前不久,才由裴該親自下令,命這七個炮組離開長安,攜炮北上,因為戰局尚且不明——他本人也還被包圍在郃陽城中——故而暫留大荔。
陳安守備大荔,跟荀灌娘說城中守具俱全,自然沒把虎蹲炮算進去。一則這支部隊地位特殊,除非裴該親自調動,誰都不能發號施令;二則即便陳安能夠調得動,他也不明白這玩意兒究竟幹啥使的。當然啦,即便知道,虎蹲炮也不便用來守城。
裴該率部南下,在大荔近郊紮營之時,命人入城探問夫人安否,順便就把虎蹲炮給調出來了,隨軍聽用。此番在河橋以西與胡軍對戰,晉軍因為初來乍到,立足未穩,在整體戰局上是落在了下風的,故而裴該一方面採取守勢,另方面就用上了虎蹲炮。
於是「戰爭之王」的雷鳴聲,就提前了整整一千年,出現在東方戰場上——雖然只是小小的虎蹲而已。
但終究只有七門炮,其實一次發射,看似炮彈覆蓋範圍頗廣,也不過擊倒了數十名胡兵而已,對於龐大的胡勢而言,不過太倉之一粟、滄海之一浪。然而那聲音實在是太嚇人了,與聽慣的鼓聲不同,幾若雷鳴,而且雷鳴之後,當先之卒還一時俱斃……
越是無知識的愚民,越是對於未知事物會產生本能的怯意,而若說胡軍兵卒八成都是愚民,其實並不算污衊。除少量屠各、匈奴中上層識得幾個字外,胡軍中文盲比例很高,而文字本是重要的知識傳播基礎,況且在這個年月,能夠識得幾個字的,便天然會覺得高人一等,產生出濃厚的自信心來。胡軍在這方面,是要絕對落後於裴軍的。
況且先發的胡兵都是精銳,盾固鎧堅,面對箭雨矛林都敢硬沖——習慣了嘛,哪兒那麼容易被射死、捅死啊——誰想再堅固的鎧甲,都難當虎蹲炮之一擊,而且被散彈所中,屍體千瘡百孔,死得還悽慘無比。第一輪炮響,當面胡兵一時俱倒,後面的因為慣性還在朝前沖,但隨即就遭到晉兵的正面攢射——多為裴該部曲所攜強弩。
這第二排乃至第三排胡兵,防禦力就要比較弱啦,而且多數執矛,並無盾牌——已經過了弓箭拋射距離了,正面射擊,有第一排的擋著嘛,要盾何用?因此晉人這最後一射,便又輕鬆放倒了一批。
隨即晉陣中一通鼓響,己方矛兵開始發力前沖;而相對的,因為驟聞炮聲,身前的勁卒又莫名其妙地倒下了一片,導致正對虎蹲炮的這七個方位,胡兵前沖的步伐略略一滯,怯者卻步,勇者仍然向前,陣勢當即大亂。因此刀矛肉搏,晉人瞬間便占據了上風,把胡陣一連撕扯開了好幾個缺口。
劉驥正自心驚,又見順著中部的缺口,一支晉卒手挺短兵,跳蕩而前,頃刻間便將身前胡兵驅散,直向自己大纛殺來。劉驥不由得一勒坐騎,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