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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將紛紛請命,就中站出一人來,身高七尺,腹壯三圍,朝上拱手道:「某亦國家重將,周將軍何以不命我為先行?」周訪一看此人,不禁暗自蹙眉——你跳出來搗什麼亂哪!
此人非他,正乃關中舊將高樂,前年奉了裴該之命,到漢中來協助周訪練兵。且說初見高樂,周訪還對他禮敬有加,寄望甚殷的,希望他能夠將關中軍精練的秘法,傾囊相授;然而相處了一段時間,卻發現這位高將軍基本派不上什麼用場。
關中軍為何善戰?一是因為裴該注重生產,能夠足食,所以訓練強度較大,武器裝備也精良;二是裴該重視思想教育,復有置司馬等一系列劃時代的組織革新。於此,高樂雖然久隨裴該,也僅僅知曉皮毛罷了,或者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不能因應具體情況加以運用。而至於具體訓練和行軍布陣,基本上還是祖逖和陶侃的那一套,沒太多新東西,周訪也是一時名將,又哪兒用得著高樂來教啊?
所以高樂在漢中幾乎無所用,每日唯醇酒婦人,受周訪的供奉罷了,倒是把肚子吃大了一圈兒。
而且周訪對於高樂的人品,逐漸也不大瞧得上了。重點就在於前日華使抵達,周訪要先看王敦的向背,一時不肯下決斷,結果高樂打包行李,竟然打斷悄悄落跑……好在陶瞻事先有所防範,生怕高樂逃回長安、洛陽去告周訪的刁狀,導致自己從華的主張終化泡影,所以派人把他給硬生生堵回來了。
周訪心說即便我不從華,咱們表面上還算有交情,我未必會殺你,你跑什麼呢?忠臣猛士,就不應該怕死啊。而且你起碼也得先找我來勸說一番,我不聽再落跑,才合乎道理嘛。裴文約這是有個廢物無可安置,所以才特意轟我這兒來吃閒飯的吧?
不過今日高樂主動請令,倒也使周訪刮目相看了,心說這人雖然沒腦子,看起來倒不怕死,還有上陣建功的志氣……
高樂原本膽怯,還在徐州的時候,甄隨就曾多次當面罵他是懦夫,等到一路征戰而至關中,大傢伙兒也全都瞧清楚了,此人實不可用,裴該顧念舊情,不忍遽罷,這才把他排除出軍隊核心,趕到漢中去。高樂一開始還挺高興,反正我已經是五品將軍啦,復得封侯爵,人生無憾,就此遠離沙場,保全性命,豈不是好?
然而此番華使到漢中來,拜他正四品上校,封武強亭侯,他卻多少有點兒不平衡。因為跟使者一打聽,當初「風林火山」四營營督,甄、劉封了中將,陸衍封了少將,全都比自己高;不僅如此,各營副手,如今多半也都是少將了,自家部下的陸和,更並列於甄、劉,得封中將……我反倒被甩在末尾,這將來同輩間還怎麼相見哪!
不行,我得再立點兒功勞,起碼升上三品中將、少將去才成。好在我胡虜也撞過了,難道還怕那些氐寇不成嗎?巴蜀小賊,有何可懼啊?因此才主動出列,請求擔任先鋒。
周訪自然不允,只是好言撫慰——先鋒重任,豈可輕授於一個自己瞧不大上的外將啊?於是最終任命楊虎領軍先行,自統主力繼之,而只交予高樂半個營,命其西出,以為疑兵。
華廷給了漢中軍兩個旅的編制,其實尚不滿編——周訪可不象蘇峻,什麼阿貓阿狗都肯招募為卒,他吸收關中軍的經驗,只選精銳,而沙汰老弱去屯墾或充輔軍——兩名旅帥一任周訪長子周撫,一任降將楊虎。
楊虎本是宛城流賊王如部將,王如失敗後,從巴人李運、王建返歸故鄉,並且成為王建的女婿。梁州刺史張光受參軍晉邈的挑唆,先納李運、王建而復殺害之,奪其財貨,楊虎因此復反,與楊難敵聯兵擊敗張光。楊難敵就此竊據漢中,楊虎被迫南投巴氐,復北還驅逐楊難敵,遂被李雄任命為漢中太守。
楊虎在漢中經營數年,頗得人望,而且他除了一次聽從成都之命,北上河池援救楊難敵外,基本上沒跟關中晉軍起過什麼衝突,反倒時常通過郁翎等商人往關中倒賣糧草,以換取武器裝備,倒是頗濟了一時之急。其後周訪殺入漢中,施計擒獲楊虎,楊虎本與李雄不大和睦,就此跪地請降,並且設計叫開了南鄭城門,導致成軍全線潰敗。周訪因此上奏長安行台,稱楊虎反正有功,可贖前罪,請求嘉獎之。
至於如今的華廷任命楊虎為旅帥,其實也有監護和拮抗周訪之意。周士達人老成精,自然不會不知,於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位楊旅帥給架空了,能夠直接調動的也不過就一個不滿編的營,兩千餘人而已。考慮到楊虎對巴中的地形比較熟悉,便即此以兩千軍為先鋒,沿宕渠水而南,前去奪取巴中郡的漢昌縣。
從漢中盆地向西南方向挺進,入梓潼郡五百里地,即可進入成都平原,但問題是這條道兒實在太難走了,且有天險劍閣橫亘其間,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相反南下巴中,雖然威脅不到巴氐的腹心要害,道路亦同樣難行,卻終究途中既無劍閣,且有宕渠水可以分擔一部分糧秣運力,進兵會比較輕鬆一些。
而且若入漢昌,其南方和西方的山勢相對平緩一些,也方便華軍做更大範圍的機動。
楊虎奉命先行,十日後,即於漢昌縣北遭遇成軍,乃是大成中領軍李琀——即李雄二哥李盪的長子、李班的長兄——所部五千兵馬。楊虎與李琀激戰兩日,不能突破,等到周訪主力到來,便稟報說:「李琀庸碌之將,然其部頗驍勇,人亦過我兩倍,是以難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