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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什麼呢?因為祖逖的北伐根基不穩,缺乏足夠的後方支援。首先江東政權根本就不支持他,基本上沒給他派過任何援軍——還得他自己從各藩鎮臨時相請——也沒有輸送過多少糧草;其次祖逖本部兵馬實在太少,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始終就沒有大規模地擴充過(估計是受錢糧所制約),他打的那麼多勝仗,全都靠聯絡中原各郡縣的漢人塢堡,協同作戰。所以他是一光杆兒名將帶著群僱傭兵在打仗,只要這名將一咽氣,別人再也籠不住那些僱傭兵了,就肯定四方流散,剩不下幾個人來守備所得領土啦。
東晉的形勢和後來的南宋很象,但倘若祖逖跟岳飛一樣,手握八萬核心強兵,有這麼一支令行禁止的「祖家軍」,估計不用五年,連平陽和襄國都能直接給夷平了——終究北方胡漢各族也在內鬥不休,不能跟基本統一了黃河流域的金朝相比啊。
因此裴該的計劃,就是整備錢糧,相助祖逖北伐——我來幫他種地好了,而且他拿下來的地盤,我來試著幫他守備看。在原本的歷史上,祖逖的北伐就牽制了前趙、後趙之兵,難以統合中原,難道再加上一個我,成績就不能更輝煌一些嗎?即便最終還是敗退——起碼祖士稚的死,估計是攔不住的——那也能夠多守一城是一城,多救一人是一人啊!
所以他一直都在打聽著祖逖的消息呢,倒是聽說祖逖率領一族鄉黨從陽平郡南下,暫住在泗口,可你啥時候才會渡過長江來呢?具體時間可實在記不清了……要不然你就別南來了,等我籌足了糧草,我北上去找你?但這趟丹湖之行,卻又把裴該短時間內展開北伐計劃的夢想給打得粉碎。
誰想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在返回建鄴的途中,他卻迎面撞見了那些強盜。祖逖南來後,曾經多次放縱部曲到南塘去搶掠——他也要吃飯啊,更想搜集北伐的物資啊——這在《晉書》和《世說新語》上都是有所記載的,所以裴該見那些強盜蒙著面、手執軍械,還一口的中原腔,心裡就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隨即他用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成語「數典忘祖」來作試探——你們是不是祖家人啊?眼見為首的盜賊眼神略略一變,他就知道自己蒙對了。於是這才匆匆趕到王導府上,提出要求——明天咱們一起找祖逖去。
說完這些話,裴該的心情無比舒暢,於是跟王導告辭,來到為他安排下的客房,洗漱一番後就打算睡了。王導派來服侍他的是幾名年輕婢女——個子都挺矮小,而且沒胸沒臀的,看上去頂多十三四歲年紀——等幫他脫卸了外衣後,就試探著問:「王傅欲我等哪個相陪?」
裴該明白他們的意思——這是要侍寢哪,王茂弘你很好客嘛——趕緊擺擺手,說你們都出去吧,一個也不必留。婢女們都一恍惚,隨即又問:「可要喚個小郎來伺候麼?」
裴該趕緊說免了免了——「我慣獨眠,汝等且退。」
他既不是羞怯的童男子——起碼前世不是——也不是真的潔身自好,不近女色,問題他又不是蘷安,這才高小、初中的小女生,實在是下不去手啊。其實前些天裴氏也曾經對他暗示過,侄兒你身邊需要有人貼身服侍,婚姻大事麼,那得要慢慢商量、安排,但……你若不嫌棄芸兒已非完璧,我可以把她贈送給你——「彼亦深德文約於胡營中相護、相救之恩也,每與我言,欲答報之。」
裴該倒沒啥處女情節,但芸兒到目前為止也才剛十六歲而已,仍然在他的容忍線之下,所以當場便婉拒了。不過如今躺在榻上想想,裴氏遲早是會為自己擇定一門親事的——身在這個時代,包辦婚姻恐怕逃不過去啊——估計新娘子也未必會大過十八歲,甚至說不定跟芸兒,乃至那些才剛趕出去的婢女一般兒大……到時候可該怎麼辦才好?
算了,想那麼多幹啥,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大不了我跟她把話講清楚,請她先守幾年,等滿二十了咱們再圓房吧……
第八章 祖家兄弟
翌日天才剛亮,王導便離開府邸,去王府覲見司馬睿,稟報政務。裴該比他起身要晚得多,一直到日上三桿,這才掙扎著爬下榻來——雖說前途仍然晦暗,終究江東還算比較安全,比起在胡營的時候,他每晚要睡得踏實多了,睡懶覺的次數也日益增加——用過朝食後,也不說走,就在王悅的指引下,跑書房裡去翻閱王導的藏書。
江東這地方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紙坊遍地,紙張足夠,光看王茂弘的書齋里,七成以上都是紙書。只可惜數量還是太少,估計總字數還沒有裴該曾經搜集過的那四車簡牘多……不過「質量」較高,絕大多數都是經史,少涉雜學。
正在翻書呢,王悅領一個小孩子進來了,畢恭畢敬朝他磕頭,口稱:「裴王傅。」裴該知道來者是誰——這是他特意讓王悅給叫來的呀——趕緊雙手攙扶起來,問他:「卿便是王羲之麼?」
一般孩子聽了這話就該受寵若驚了——哪有稱呼一個還沒大人胸口高的小孩兒「卿」的道理啊,一般用「汝」也就可以了吧——但少年王羲之看上去卻有些木訥,表情毫無波瀾,只是雙手遞過一張紙來:「大兄說,王傅欲考較小子的功課?」
裴該接過紙來,展開來一瞧,嗯,很好,你把我徹底給打敗了……紙上工工整整,寫滿了楷書字,是不是比王羲之成年乃至成名後的作品,比方說《蘭亭序》要強,裴該分辯不出來,但比自己現在的字,估計有如蛟龍之比毛蟲,鳳凰之比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