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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氏急忙辯解道:「一樹之葉,尚有枯榮,何況兄弟?且三叔實非我夫一母同胞也……」梁肅是繼室所出,梁緯和梁綜才是親兄弟——「……日常也難以約束之。夫人明察,我夫昔在馮翊,提疲弱之旅,與胡寇苦戰七日,血染衷甲,幾乎不免,乃為部曲劫持而走;既返長安,乃請以重將守馮翊,索綝不允,改任衷正,孰料衷正遇胡便逃——賢與不肖,由此可知。我夫歸來後,亦深自責,每欲為國家而死,如今竟以無罪之身,罷為黎庶。今使我求夫人,非謀功名,是欲為裴公效力,以贖前愆——否則,乃可踵衷正而走矣……」
荀灌娘皺皺眉頭,眼瞧著對方珠淚漣漣,實在不忍拒絕——正所謂「我見猶憐」,生得好看就有這種優勢,即便同為女性,也難免會起惻隱之心——於是想了想,便說:「若欲為國效力,求我無用,只看汝夫有無膽量了……」
第十三章 韋氏與辛氏
裴該率兵經武功而入扶風國,蘇峻仍然率先進抵郿縣城下,然而這回等著他的卻是一棒鼓響,亂箭齊發。蘇峻促不及防,左膀中了一箭——好在入肉不深,被迫狼狽逃回,向上官謝風稟報。
謝風來報裴該,裴該便率軍來到城東五里之外,紮下營寨,然後親自查看城防——當然啦,他不會進入弓箭射程之內。只見城門緊閉,城上士卒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備得非常嚴密。
裴該轉過頭去問跟隨之人:「深之,卿看竺爽這是何意啊?」
這個人乃是新近投靠的裴該,姓韋名泓字深之,出身京兆名門韋氏。韋姓本籍是在魯國的鄒縣,西漢中期出過大儒韋賢,其第四子韋玄成曾拜丞相,始遷京兆杜陵,傳承至今。當地有一句民謠,說「京兆韋杜,去天尺五」(前文誤作「去天三尺」,也不押韻啊,還是在此修正一下吧);杜城韋舍,衣冠塞途」——「杜城」二字既指杜陵,也暗喻杜氏。
前些年胡寇殺入長安,關中大亂,韋、杜兩家損失慘重,孑遺被迫南逃。杜乂他們是去投了荊州刺史王澄,韋泓也差不多,但他雖至荊州,去依附的卻是舊友、王澄部將應詹應思遠。等到聽說裴、祖北伐,克復洛陽,韋泓坐不住了,就他判斷,河南既復,關中唯有北側當敵,危險係數要比過去低得多,於是仍把家眷安置在西平郡,孤身一人北歸。
就在裴該秉政後不久,韋泓返回家鄉,很快便應了裴該的招募。裴該既在大荔城下打出了威名,繼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入長安,大旗一豎,還是有不少關西士人就此歸入幕下的——雖然就目前而言,數量還不太多,但增長速度喜人。韋泓並未答應接受官職,而只入裴該幕下為賓,打的主意顯而易見,那就是一當形勢不妙,好方便他抬腿就跑。
裴該既然謀奪安定等四郡國,當然要有熟悉情況的關西士人做帶路黨,游遐他已經撒出去聯絡氐、羌了,於是便將韋泓帶在身邊。
當下問韋泓,說你瞧竺爽緊閉城門,也不答話,他究竟做何打算啊?韋泓拱手回答道:「明公朝廷鼎鼐,親身至此,竺由哲(竺爽)無由抗拒,然若開城納入明公,楊國圖(楊像)殷鑑在前。故此只得裝聾作啞,閉城自守。就臣想來,他必已遣使向新平求救……」
「卿以為,竺恢可肯救援麼?」
韋泓點點頭:「竺氏兄弟,據聞向來友悌,且本唇亡齒寒之意,竺士偉亦不敢不來救援。新平雖小,竺士偉卻素稱能戰,麾下多精銳,明公切不可大意啊。」
裴該略一沉吟,又望望城上,便道:「且回營商議吧。」
入營之後,他便召來諸將吏,明確指出:「今有二策,一是先攻郿縣,使新平軍來無所依;二是圍而不打,先破新平的增援。卿等以為何者為上啊?」
甄隨又搶著回答了,他說:「郿縣城池雖高,然我看也無外壘,也無吊橋,壕中無水,養馬垣殘破,我一努力,便可攀上城頭。即便新平即刻發兵,至此也有三百里之遙,起碼五六日才可抵達——攻這小小的郿縣,哪裡用得了五日?還是先將城池攻下為好。」
謝風搖搖頭說:「都督欲圖一舉底定四郡國,不但要打扶風,也要打新平,倘若急於攻克郿城,就怕新平的援兵縮了回去,反倒多費力氣。若能先破新平兵,或許郿縣可不攻而下,新平郡治……哪兒來著?也或許望風而降了。」
甄隨狠狠瞪了謝風一眼,心說你哪邊兒的啊,同屬一個營頭,竟敢反駁老爺的意見!當下一撇嘴:「或可不攻而下,或可望風而降,全是或許——靠著或許如何打仗?!」
裴該先不理他,卻轉過頭去望向李義:「卿在關中時日較長,有何建議?」
李義初歸裴該不久,又懾於甄隨的勇名,原本是不打算開口,然而裴該既然問道了,他猶豫一下,便回答說:「甄督所言,確實有理,然而……新平竺太守,素稱能戰,若能與野外摧破之,比將來去攻漆縣,或許會輕省一些吧。」
甄隨還想反駁,裴該卻擺擺手,加以制止,轉過頭去再問韋鴻的意見。韋鴻答道:「臣不懂軍事,但於關中地理,略知一二。關中富庶處,都在渭水谷地,東起華陰,西到陳倉,地勢平坦,阡陌縱橫。郿縣之北有岐山,地勢漸高,軍行不易,漆縣雖然城小,然而處於山谷之間,大軍難以排布,則攻漆縣,較攻郿縣,其難十倍。若果能於此處摧破新平兵,郿、漆二城,都不難平……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