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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央正待下令,忽聽空中雷響,隨即羯陣中響起了金聲……他多少舒了一口氣,卻又難免有些失望,就擺手道:「羯賊將退,且先撤了吧。」
彭曉說別啊——「火藥已然填實,倘若不發,復取為難。況且天雷欲雨,若是衝散了火藥,豈不浪費麼?羯賊若退,正入『將軍炮』射程,還請將軍速速下令!」
劉央略一思忖,就說也好——「發射吧。」彭曉當即舉起一面小旗來,高高揚起,守炮的士卒見了,便將早就在城頭火盆上燒紅了的鐵簽插入炮尾火門……
只聽兩聲巨響,隨即城上、城下,人各震驚!
……
兩枚石彈挾著火光、勁風,衝出炮口,直向城下飛去。彭曉此前平地試射,雖然調高了炮口角度,最遠距離也不過兩里地罷了;此番將炮置於城頭,居高而射,炮口相對調低,則石彈最遠的一枚,竟然射出了將近三里的全新成績。
石彈受到火藥爆燃的強大衝擊力和熱力——彭曉遵照裴該的吩咐,經過反覆試驗,以確定新的配比,如今的黑火藥已不再是純粹的燃燒劑了——才在半空,便已酥脆,一旦落地,當即爆裂開來。這時候從將近五里外的羯營,直到城壕,全都是羯軍小隊,雖然鋪得不算甚密,也基本上每個方向都有敵人,發炮都不需要瞄準——當然啦,就其準度而言,瞄不瞄的,沒啥區別。
於是巨響過後便是巨震,然後碎石亂飛,當者立仆,並且皮焦骨折,死得慘不忍睹……
當然啦,真被炮彈擊中的羯兵數量,其實不多,加起來大概還不到一百人。只是既聞此震,既見此威,附近的羯兵肝膽盡裂,多數本能地就都趴下了……正當後撤之時,也沒人注意到這巨響是從城上落下來的,故而快馬急報石虎,就說:
「天方落雷,直入我陣,中者肉焦骨碎,橫屍遍地……」
石虎當場就怒了,呵斥道:「豈有此理!」我明明聽見這雷響是從城上傳來的,還琢磨著是不是天佑我趙,落雷打了晉城呢,結果你說雷殛的是我軍?老子不信!
抬頭再看,就見城上分明火起,且其壁崩壞數尺,當即指點——你瞧,這雷明明打的是晉人啊。趕緊的,再次擂鼓,趁機奪占平陽!
第二十四章 彭曉該當死罪!
城上兩尊「將軍炮」並非同時發射——因為訓練度不夠,操作自有急、緩,所以東側之炮率先一聲巨響,火光騰起,石彈飛出。
劉央就覺得腳下一震,卻也並不以為意——雖然頭回旁觀「將軍炮」發射,但他終究是見識過「虎蹲炮」試射的,其聲若雷鳴,其震若山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將軍炮」既然比「虎蹲炮」大上好幾圈兒,那麼其聲更響,其震更巨,也在情理之中啊。
然後見到炮發,他本能地就又轉過頭來,朝向西側。幾乎同時,西側的「將軍炮」口也是火焰騰起,隨即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這響動可要更大幾分啊,而且震動也更猛烈……正這麼想著,突然間一股巨大的風壓裹脅著熱氣撲面而來,劉央不由自主地朝後一仰,「嘭」的一聲撞正城樓,隨即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再睜開眼睛來的時候,就見眼前是一片火焰,沖天而起,自己就覺得腦側劇痛,伸手一摸——濕而黏濡……這是流血了吧!
趕緊掙扎著站起身來,四下里士卒的慘嗥、驚叫聲不絕於耳。劉央瞪大雙眼,四外探查,好不容易才明白過味兒來——這是,出事兒了?可是炮明明是朝城外打的,怎麼會打到城裡來哪?
這一炮確乎是打到了城外,正如羯軍哨騎所言:「天方落雷,直入我陣,中者肉焦骨碎,橫屍遍地……」然而或許是火藥填塞過多,導致后座力太強的緣故,竟然當場就震塌了城堞,「將軍炮」就此沉陷,炮口歪處,火星迸出,引燃了附近桶內的火藥,瞬間便即蔓燒起來。
「將軍炮」附近的士卒,即便沒有摔跌而死,也難免滿身著火,狼奔豕突之下,更波及到了其他人。城牆上範圍有限,又為了守城,晉兵擁集,更比城下羯軍要密,因此而受創者也比中炮的羯軍更多……
好在士卒們訓練有素,不待主將下令,便即紛紛抬水救火,並且救護死傷的同袍。火頭漸息,劉央定睛一看,只見原本置炮的那段城牆竟然崩陷數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正感驚駭——一震之威,乃至於此——忽聽城下羯營中又響起了鼓聲……
劉央一把推開想要幫他包紮額頭傷口的親衛,揮舞雙臂,大聲咆哮道:「快救火!命城下運土石來,修補城壁!」
目前城上一片混亂,幾乎有三分之一或崩塌,或著火,不能站人,則羯軍若是趁此機會架梯攀緣,根本就防不住啊!劉央眼角一瞥,就見彭曉也才剛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口眼歪斜,目光迷離……當即下令:「給我綁了!」
我要是守不住這城,多半只能與之共存亡,那也得在破城前先把你這混蛋給宰嘍!放炮攻敵,結果自傷甚重,這傢伙真不是羯賊派來的奸細嗎?!
幾名親衛當即撲將上去,將彭曉再度按翻在地,綁縛起來。彭子勤只是本能地略略掙扎幾下,也不分辯,也不哀求,分明是被震得懵了,還沒能清醒過來呢……
劉央急前幾步,手按城堞,朝下一望,果然原本開始後撤的羯軍又再返身殺回,那些雲梯、衝車等隆隆震響,蹍著屍體,再度朝城壁撲來。他狠狠地一跺腳,正在籌思對策,眼角餘光一掃,發現距離東側「將軍炮」不過五六步遠,不禁就是一個哆嗦,「噔噔噔」倒退了三步——這玩意兒不會也出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