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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劉隗慚愧地回答說:「恐是不服水土之故,途中已雙雙病死……臣只得拔其尾上大羽,進奉天子……」
梁芬在旁邊捻著鬍鬚說道:「如此,可以飾衣,或者制扇,以使天子常念琅琊大王忠悃之心。」估計他也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司馬鄴面無表情地開口,嘉勉司馬睿——類似詞句他早就背熟了,誰來都那一套。隨即劉隗退下,裴該就和梁芬、荀崧、華恆、裴嶷等重臣商議,該當如何封賞琅琊王。
這種事兒,從前索綝當權的時候,都是大傢伙兒離開朝堂,回尚書省去開小會;但裴該執政之後,每逢大事,則刻意地把會議地點放到了御前,以示對天子的尊重。即便天子發表不了什麼意見,而就算有意見,也會被臣僚們給頂回去,終究讓你列席了啊,皇權即使作為擺設,那也確實是存在的,我等絕無架空天子之意——終究司馬鄴已經行過冠禮,理論上可以親政了。
裴該做出這種姿態來,其一是為了向司馬鄴,以及群臣,乃至天下人展示,自己並非曹操。如今大亂未敉,胡寇仍在,司馬保也還割據著秦州,他經常性地會率兵離京,倘若太早與天子產生什麼嫌隙,被人趁虛而入,鬧出什麼董承之亂、金禕之亂來,即便不難平定,也必會牽扯自己太多的精力。而且這也是向關西官僚、士人們表示,我不當權臣,我是有分潤官職、權柄的意願的,你們可以放心大膽地前來依附。
所以他假模假式先問司馬鄴:「陛下以為,該當如何封賞琅琊王啊?」
第二十六章 徵召
裴該代表群臣,請求司馬鄴先定下封賞司馬睿的基調,司馬鄴就說了:「琅琊王肯復修職貢,甚慰朕心。當如何封賞,卿等可議。」你既然有聽取我意見的態度,那我也就心滿意足地把權力下放啦。
裴該手捧笏版,略一躬身,說道:「胡寇既退,故都克復,關中初定,本當使諸王歸藩。然念琅琊大王久鎮江東,倘若離職,朝廷無人可充諸州郡牧守,江南易亂,故此還當命其繼續為國家守備南土為是。然今諸王之尊,無過南陽、琅琊,南陽王不但不修職貢,反斷絕隴道,且前發軍侵入雍州,有兵向長安以劫持天子之意——當先明南陽王之罪,然後才可論賞琅琊王。」
司馬鄴一皺眉頭,口氣轉冷:「司馬保邪僻之心,天下盡知,早應發兵討伐——尚書可草制,褫其祿位,罷為庶民!」他也一直痛恨著司馬保呢,每常私下裡喟嘆索綝無能加沒膽,不敢跟上邽那混蛋徹底撕破臉皮。
裴嶷忙道:「不可。」他跟裴該一唱一和,自然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啟奏陛下,南陽王雖有罪,終究是東武城侯(司馬馗)之後,世為藩臣,且其先王(司馬模)歿於王事,為示陛下仁德,不可不導其向善,指一條自新之路。臣意下詔命南陽王來長安覲見、請罪,若其肯來,減封可也;其不肯來,則是怙惡不悛,再可明詔討伐之。」
華恆等人也都表示贊成,司馬鄴就此點頭:「朕意也是如此,但望彼果有悔悟之心,可免天誅。」然後,就該討論司馬睿的問題了吧?
自然又是裴該先開口:「陛下,今南陽王鎮守上邽,琅琊王鎮守建康,皆有前命,而其餘諸王無命而棄國奔逃,寄居江東,實非久計。臣意仍使諸王歸藩,東海王年齒尚幼,可暫留建康……」
別人我管你死活,但東海王司馬裒終究是裴妃名義上的孫子,實在不放心把他轟回東海國去,還是等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底定全徐了再說吧。
「至於琅琊王,昔拜之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皆權宜之計。國初即不設丞相,司馬倫先自稱相國,欲總攬國政,侵凌天子,此職不宜久置;而都督中外諸軍事者,若不能居於中樞,有何中軍可督?名實不副,非加權也,是反弱其名……」
司馬睿先是被任命為「陝東大都督」,繼而又加號「都督中外諸軍事」,隨即麴允也加「大都督」銜,兩者的權限根本就重疊。裴該本人的大都督號,是繼承的麴忠克,他當然不希望另有一個名義上可以調動全國兵馬的人物在啦。
司馬鄴聞言,不禁又皺起了眉頭。他承認裴該所言有理,但是——「此非犒賞琅琊王也,而反奪其職,卿意究竟為何啊?」
裴該回奏道:「名實不副之職,自當褫奪,為此須加琅琊大王他職、他號,以為補償。臣之意——何不即改封琅琊王於江東呢?」
此言一出,眾皆驚詫。梁芬當即指出:「裴公之意,得非欲恢復吳國麼?」
裴該朝梁芬點點頭,隨即轉向司馬鄴,略略壓低了一些聲音,說:「臣有忠悃之言,陛下詳審。今琅琊大王坐擁江南六州,雖無凌上之心,卻處嫌疑之地。大王仁厚,必不敢悖逆朝廷,但恐其幕下有小人懷陰狡之謀,常以朝廷欲取江東為說——陛下本出吳國,必欲復之啊——久之則不能無疑。今若徙封於吳,以示朝廷無疑忌,允其久鎮不還,則可息奸謀也。」
對於裴該的這一提議,梁芬和華桓都表示反對——他們生怕司馬睿名正言順地坐定了江東,將會勢大難制。經過裴該和裴嶷反覆勸解,最終司馬鄴開口了:「卿等之言,皆謀國事,而無私意,朕心甚慰。然朕出身吳藩,即國不復,亦不願改封他人……」除非我還有兄弟活著,或者將來我有可以把吳國封給某個兒子……不過話說,目前我皇后還都沒有呢,你們就不為此事好好考慮考慮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