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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和裴該二人都各自暗舒了一口氣,心說蘷安你這幫腔真挺是時候。裴該正好借著蘷安的發問表態,於是他抬起手,豎起三枚手指來,大聲說道:「將軍若肯應允裴某三事,則裴某願意效忠於將軍!」
第十章 胡營約三事
裴該這份靈感自然是來自於《三國演義》中的「關雲長土山約三事」。這橋段後世可謂家喻戶曉,這年月卻還沒有被編造出來,不僅如此,就連類似掌故,過往的史籍上也都付之闕如,所以不怕石勒等人會有什麼聯想——你只是暫且棲身我處,得著機會還是想落跑吧?
「將軍若肯應允裴某三事,則裴某願意效忠於將軍!」此言一出,石勒不禁喜上眉梢——你肯降就成啊,至於條件,你還能開出什麼條件來?總不會說只要我降晉,你就肯歸附?傻瓜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應該不會拿這種說辭來耍我——與其胡攪蠻纏,還不如跟從前似的痛罵我一番,讓我把你推出去斬了哪。
而且石勒一直關注著裴該的表情,他發現從前一直存在於對方眉目間的求死之志,貌似略微減淡了一些……希望不是自己的錯覺吧。你不再求死最好了,你只要想活,那我就有機會——「是哪三事,還請裴郎明言。」
裴該竭力凝定心神,不讓自己緊張的心態表露於外,為了加以掩飾,還特意嘴角上揚,假作笑容。他屈起中指,一字一頓地說道:「第一事,昨日蘷將軍所擄獲的晉人之中,有裴某一位至親,請將軍下令釋放。」
石勒當即一拍桌案:「此易事耳!」但是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問都沒問清楚,未免答應得太快了——「不知是裴郎何親?」
裴該心說這就該圖窮匕見了,我是跟裴氏一起死,還是能保著她一併活下來,就看接下來石勒的態度啦——「乃裴某姑母,裴道期(裴邵)之女兄也。」
石勒聽了這話,不禁微微一愣,但隨即就笑了起來:「得無裴顯威之女弟乎?」
裴該臉色一青,不由得長嘆一聲,點頭道:「然。」
裴顯威名盾,是裴康的次子,裴邵和裴氏的哥哥,曾經擔任過晉朝的徐州刺史,不久前遭到胡漢大軍進攻,他被迫棄城而逃。旋即胡漢將領趙固捉住了裴盾的妻子女兒,以此來要挾他投降,而裴盾又聽信了長史司馬奧的勸誘,最終便投入了胡漢陣營——算是河東裴氏第一個降胡的,然而也並非最後一個。不過裴盾降了沒多久,他就又後悔了,趙固娶其女為妻,他三天兩頭地在女兒面前哭泣哀嘆,結果趙固一生氣,乾脆把這老丈人給宰了——不過這時候,倒還並沒有傳來他的死訊。
裴盾貴為一州刺史,石勒肯定是聽說過的,對於他的兄弟姐妹都是些什麼人,心裡大致有數。裴該一開始還想矇混過關,不打算道明裴氏的真實身份,光說她是裴邵的姐姐——裴邵你應該不大熟吧,我光提表字你應該想不起來吧?但聽石勒一提裴盾,他就知道壞了——司馬越曾經主持晉政,名聞天下,他繼妻究竟姓什麼,石勒不可能不知道啊。而且為什麼司馬毘逃亡的隊伍中會有一位姓裴的貴族女性在呢?除了司馬越的王妃,還可能有旁人嗎?
裴該知道這會兒扯謊也毫無意義,也只得黯然回答:「然。」
他沒想到,石勒不但不惱,反倒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知裴郎為何肯降了——莫非昨夜暗放裴郎者,即裴妃乎?」
裴該一瞪兩眼,說是又如何?「將軍欲殺盡東海王一族,裴某便引此頸,請求一併受戮!」你要是肯給我和裴氏都來個痛快的,倒也不錯。
石勒擺擺手:「裴郎不必如此。」他說我明白了,你是發現裴妃在蘷安營中,生怕她受到損傷,純出一片孝心,所以才幡然改圖,答應降順於我。這沒什麼,這很好啊——「更見裴郎心地純淨無滓,是真君子也。」他說我是恨司馬家人,尤其痛恨司馬越,這天下都是那票姓司馬的給搞亂了的,若是他們不胡來——「先帝又何必肇國建基,以弔民伐罪?我也不必遠離家鄉,沖冒矢石……」
裴該心說你恨司馬家人?你應該感謝他們才對吧。倘若不是「八王之亂」,導致胡漢國建基,你就是一老農民,或者一牧奴,哪能象今天這麼威風煞氣?這擱太平時節,你得跪在我面前,我還未必惜得搭理你……
就聽石勒繼續說道:「然而女子在閨中,何能照應外事?司馬越父子之罪,與其妻妾何關?既是裴郎的姑母、鉅鹿成公的女弟,自當寬放。」隨即望向蘷安:「可即釋放,我另將財貨來補償卿。」
裴該聞言,當真是喜出望外——沒想到石勒竟然這麼好說話!他竭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狂喜,控制著臉上肌肉,不至於太過失態,但還是忍不住順著石勒的目光,斜眼瞥向蘷安。
石勒既有命,蘷安自然不敢不遵,趕緊點頭稱是,心裡卻說:裴妃在我手上?是哪個啊,我怎麼不知道?總不會是昨夜上了的那個娘們兒吧……真要那樣,裴該是會跟我急呢,還是會真當我是他便宜姑父呢?「且候裴郎指認,末將當即釋放,無需明公賞賜。」
石勒雙臂一揚,說那就這樣了——你瞧我的心胸可有多開闊?還有什麼條件,你一併都提出來吧,反正司馬毗我已經給宰啦,其他你還想救誰,我就算全都放了,又有啥了不起的?
裴該暗中長舒一口氣,心說最危險的關口已經過去啦,我冒大險,撞大運,終於有驚無險地闖過了這一番驚濤駭浪……其實他真沒有騙石勒,若是想逃,雖然未必一定逃得了,胡騎也不可能在洧水岸邊就追上他。他確實想重返胡營的,目的就是為了援救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