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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劉光所部騎兵將將沖近,便即亂箭齊發,卻不能動重騎分毫。部分重騎乃陣前轉向,來沖華騎——即便馬弓軟,射不傷我等,但你們一直跟附近轉悠著放箭,也太煩人啦,且若趁機兜抄至我軍之後,那多少有點兒麻煩。
就見劉光一揮手,其部下便皆抱著馬項,伏低身體,隨即自鞍上摘下一物來,脫手擲出。既拋擲了此物,當先的騎兵便即一帶韁繩,左右分列,側向颺去,換下一撥再來拋擲。那些物件看似不大,而且落地能滾,直向拓跋重騎滾去,敵騎乃一時間大亂。
北宮純跟後面瞧得稀罕啊,這究竟是啥玩意兒呢?
……
陶士行所用此計,其實是裴該所傳授的,靈感則來自於八百年後。
裴該前世曾經非常喜歡一本書,乃是史學家鄧廣銘先生所撰《岳飛傳》——是正經史論,跟錢彩的《說岳全傳》絕非一碼事兒——書中兼論了宋金順昌之戰,宋朝名將劉琦曾經在順昌城下大破過女真的拐子馬。
根據鄧先生的考證,所謂「拐子馬」,跟「鐵浮屠」並非同一兵種的不同稱呼,更非以繩索連貫,並排衝鋒的重騎兵。「拐子馬」本宋人俗語,指兩翼騎兵,後來專指女真的兩翼騎兵——因為給他們留下的恐怖印象實在是太深了。
女真軍常以步兵方陣正面對敵,而兩翼拐子馬作為突擊的主力,分為「重槍拐子馬」也即重騎兵和「弓箭拐子馬」也即輕騎兵兩種。具體順昌城下為劉琦所破的是哪一種,就不好說了,估計兩者皆有。
只不過劉琦摧敵之計,跟重騎、輕騎關係不大,凡騎兵皆可破得。
從晉朝直到華朝,或許很少有人會目鮮卑為敵,更沒有考慮過破敵之策——因為本是盟友嘛——唯有裴該,既欲規復故漢舊疆,估摸著自己遲早要跟拓跋、慕容等鮮卑見上一仗的。因而他在很久之前,就開始考慮對付拓跋重騎之策,詢問裴熊,裴熊說簡單啊,咱們多造具裝甲騎,便可破之。
裴該心道你說得倒簡單,你知道組建具裝甲騎多費錢不?況且論起個人戰技來,中原的甲騎也很難跟鮮卑的貴胄子弟相比哪。
於是就想到了劉琦之策,試驗了一下,似乎有些作用,乃於此番出征前,教會了陶侃。
陶士行一開始並沒太在意,認為此乃詭詐小道,臨敵未必有用。但在抵達九原後,聽劉央等講述敵情,深知拓跋重騎難破,那麼不妨試試陛下所授此計吧——況且難得的,天時、地利,各方麵條件全都合適啊。
因而連夜使劉光等秘密製備此物,臨陣時拋擲出去,以挫敵騎。
說了半天,究竟是什麼寶物呢?其實很簡單,就是一些竹筒,裝滿了豆子……
北地難覓竹筒,好在很多士兵都是中原過來的,習慣以竹筒而不是皮囊盛水,大小正好合適。即以竹筒裝滿料豆,封口後臨陣灑出,竹筒圓而光滑,呼啦啦滾向敵騎,戰馬難避,踏之便會打滑。
倘若是後世打過鐵掌的馬匹,估計一踩一個碎,未必會倒;但這些拓跋重騎,馬亦披甲,卻偏偏是沒有打掌的,踩中竹筒,難免打滑,好些的只是趔趄,倒霉的當時便倒。
自然也有不少竹筒被踏碎,料豆暴灑滿地。戰馬平時多以乾草為食糧,只能少許補充料豆以護膘,何曾見過這滿地的豆子啊?倘若拓跋鮮卑士飽馬騰,或許不會眼饞,但因為去歲失了二十萬牛羊,一冬餓死人畜無數,此番一路過來又沒搶到多少糧食,難免人馬都只得半飽而已。
況且已然激戰數刻,馬這種牲畜消化是很快的,已經在琢磨著想吃下一餐啦。
於是不僅僅重騎的戰馬低頭搶食料豆,就連附近的輕裝戰馬也跑過來搶,無論重騎還是輕騎,盡皆一時大亂。
拓跋重騎,裝備沉重,倒即難起——又不似華軍具裝甲騎似的,常有扈從拱護——而陣列既亂,也難免把防護稍弱的側腹部給暴露出來。劉央確實是宿將,見狀當即命令長矛手前出,亂矛尋隙攢刺,當場便捅倒了四五十名拓跋重騎。
陣後各部大人見勢不妙,急忙命人吹起胡笳,下令後退,打算先暫時脫離與華軍的接觸,等重新整列後,再發起新一輪的衝鋒。
然而華軍又豈能給他們這種機會?
劉央在陣中,得小校稟報,說擊退鮮卑重騎的「秘寶」,不過是竹筒裝了些料豆而已,不禁莞爾,說:「狡詭小計,竟也能奏功……」但他很清楚,這法寶只可使一次,是絕不能夠包打天下的。
舉凡經過訓練的戰馬,皆能直面箭雨乃至矛林,毫無畏懼的奮勇直前,又何懼小小的竹筒啊?戰馬較長時間奔馳,不能及時休養進食,很可能會掉膘,但也絕不會主動停下來啃食道旁野草吧。這是為什麼呢?馬本畜牲,沒什麼見識,是否令行禁止,全看飼育者、訓練者,以及控馭者之能了。
故而倘若早有準備,機靈的騎士自能驅策戰馬,跳躍躲避竹筒,也能夠約束坐騎,不去搶吃料豆。之所以拓跋鮮卑無論重騎還是輕騎,都因「竹筒倒豆子」而亂,純屬促起不意,導致一時間慌了神兒——縱橫草原大漠那麼多年,也多次南下與胡、羯作戰,就從沒見過這種損招啊——未能及時馭馬之故。而若吃此一塹,騎士只要不傻,皆能長其一智,再想用同樣的招數破敵,那就純屬做夢了。